回过头来看《奥德赛》原典,奥德修斯每到一城就*光所有的男人;他的荷尔蒙让他理直气壮地“处处留情处处情”;佩涅洛佩的求婚者固然可恶,但奥德修斯的斩尽*绝同样惊人,并且将这种“英雄精神”传给了儿子。假使不是雅典娜的阻拦,他们会把半岛上的人*光的。
想起张惠妹一首歌的名字:《我恨我爱你》。用于这种心态,其实也蛮贴切的。
当然这两部作品是拍摄于不同年代的,所以“父亲”的艺术形象有着不同的指涉。《公路之王》拍摄于1970年代,两个主人公都深深为“父亲”的问题所困扰。布鲁诺是二战德军遗孤,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而他的精神上的父亲,曾经的电影院经营者,也曾被动加入过纳粹。
《公路之王》
而罗伯特是从小没有见过自己母亲的,他将此归咎于父亲对事业的偏执(出版报纸)导致对妻子的冷落,从而令她早逝。这种归咎也是他自己处理亲密关系失败的原因。他固执地不回家看望老父亲,短暂的相见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并连夜用父亲的印刷机印了一份“号外”,标题为《如何尊重女性》。但在临行时父亲终于告诉他,母亲死于难产。
这两个主人公,一个失去了父亲,一个失去了母亲,但同样面临着一种父亲身份的自我建构:他们无法用自己的父亲作为参照系,却依然发觉自己流淌着自己所憎恨的“坏血”;他们都不曾放弃对亲密关系的渴望,这也隐藏着对“我们今天怎样做父亲”这个问题的思考(对于这个问题答案可以不尽相同,例如村上春树的决定),文德斯极为温柔地在影片中设置了好几段主人公跟孩子们互动的戏。最后罗伯特在火车站清空了自己的手提箱,也清空了对父亲的怨恨,换取了男孩手里的作文本。当然,文德斯这部电影也是一代德国青年彼时的身份认同危机。在70年代,德国经济虽然已经非常繁荣,美军也陆续撤离,但柏林墙依然存在,美式的消费主义文化已然成为主流,电影院里没有节制地放着色情影片。一代“弃儿”是迷惘的,他们要上路,去寻找。
《公路之王》
21世纪已经过去快20年了,到了努涅斯导演这里,“寻找”的结果是悲观的。本身这出戏就不是什么关于父爱的缅怀,而是一个关于在葬礼上拆掉棺材的故事,它既是“埋葬”,又是“剖棺”,更是“鞭尸”,都是最激烈极端的行为;而更绝妙的是,打开棺材后里面空空如也——一片虚无,只留下一张画着男根的图片——一个空洞的象征而已。而“葬礼”上的遗照,使用了好莱坞老牌影星柯克·道格拉斯的照片;这固然由于他曾经出演过奥德修斯,但同时也意味着“咱们的爸爸其实是一个美国人演的”,是辛辣的讽刺,更是对父亲象征符号进一步的消解。而结局的好莱坞恐怖片效果更指向虚无。回想起差不多百年前乔伊斯的那个《尤利西斯》,那里面竟是如此真实,如此温暖,也更值得珍视。
在葬礼上拆掉棺材的故事
《奥德赛》剧照摄影|Armin Smailovic
文|黑择明
本文刊载于北京青年报2019年6月28日C8版《艺齐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