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以来,文学基本为士族所垄断,为了记录他们日益奢靡的生活,他们创作的诗歌也充满了糜丽的诗风,这种诗风一直影响到初唐诗坛。
陈子昂的《感遇》诗三十八首,以昂扬深邃的哲学思考,古朴苍劲的诗歌风貌,给当时的文坛带来一股清流,他的诗风与当时的流行诗歌形成强烈反差,是初唐诗坛的一道靓丽风景。
元人方回对陈子昂的评价极高,他说:“陈拾遗子昂,唐之诗祖也,不但《感遇》诗三十八首,为古体之祖,其律诗亦近体之祖也。”胡应麟云:“初、盛间五言古,陈子昂为冠。”
高棅编《唐诗品汇》,大略以初唐为“正始”,盛唐为“正宗”,却破例将子昂五古列为“正宗”,是独具慧眼的。
这些评论说明,陈子昂最擅长五言古诗。例如《度荆门望楚》:“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城分苍野外,树断白云隈。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这首五言律诗,起承转合,衔接自然,寓情于景,结构完整,境界阔大,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陈子昂初次出蜀,沿江而下,被白帝城的自然风光所吸引,写了五言排律《白帝城怀古》,抚今追昔,感怀历史,读之荡气回肠。还有他的《春夜别友人二首》,情意真挚,悱恻动人,如弦上清音,气象雍雅,幽思淡淡。这些五言古诗都是初唐诗坛的翘楚之作。
自从上古诗人唱出“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之后,友情便成为历代诗歌的重要主题之一。陈子昂自年幼时就喜欢广交天下朋友,甚至为朋友两肋插刀,“尤重交友之分,意气一合,虽白刃不可夺也”。跟他来往比较密切的朋友有赵贞固、乔知之、王无竞、卢藏用等人,陈子昂的好爽打赌,重情重义,很多客人前来拜访。
他的这首五言律诗,就记录了客人拜访并亲自送客的场景,诗人以以清新淡雅的笔调,描绘了一幅河洲送客图。
送客
故人洞庭去,杨柳春风生。
相送河洲晚,苍茫别思盈。
白蘋已堪把,绿芷复含荣。
江南多桂树,归客赠生平。
诗题:
诗题是“送客”,自古送别诗都有“人生自古伤离别”之感,基调大都悲伤,传递出人生无常,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聚散离合乃人生常有之事 ,临别悲哀,再聚困难。
陈子昂打破了有些送别诗“有送别之诗”却无“送别之实”的俗套,改变了送别诗低徊凄苦的悲伤基调,抒发真情实感,自然流露惜别之情。他的送别诗代表作有《春夜别友人二首》、《送魏大从军》等。
注释:
1. 白蘋:一种水草。堪把:已能把握。
2. 芷:一种香草
3. 荣:开花
赏析:
首联“故人洞庭去,杨柳春风生”。在一个春风吹杨柳长的春日,故人要去洞庭湖一带远游。春日的杨柳,轻轻摆动,似乎伸出手在为作者挽留朋友。这一句交代了分别的时间,地点,以及友人要到达的地方,用笔自然清新,借杨柳表达依依不舍的情感。
颔联“相送河洲晚,苍茫别思盈”。诗人为友人送别,一直持续到暮色苍茫十分,终于在河洲边互道珍重,叮咛握别。此句点名送别地和送别时间之长,足见不舍之情。
颈联“白蘋已堪把,绿芷复含荣”。此去江南,你将见到茂盛的白蘋可以采摘了,绿芷已经开花,正是江南春色好。 不过,诗人还有言外之意,在尾联给出了答案。
尾联“江南多桂树,归客赠生平”。江南最多的是桂树,它傲霜雪而不凋,愿你也像桂树一样永葆坚贞,不忘理想抱负。
颔联营造出一派江南宜人风景,却在尾联紧扣送别主题,期待友人前程如桂树一样,根深叶茂,桂花盛开,香气袭人。全诗以杨柳、春风、白蘋、绿芷、桂树等色彩明丽的意象,渲染友情深厚,在清新淡雅的画面中,依依话别,格调高雅冲淡,情深意远,扣人心弦。
陈子昂受柳恽《江南曲》和吴均《酬别江主簿屯骑》等诗的影响,所以王夫之在《唐诗评选卷二》中评价此诗:“大概与吴均、柳恽相为出入。唐人五言佳境,力尽此矣!”
陈子昂并不以送别诗名世,对他称颂最多的是他的古风诗《感遇》,不过他存世不多的的送别诗,真实的情感,真情的流露。陈子昂的送别诗,既没有苏武与李陵“丝竹厉清声,慷慨有余哀。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的悲悲切切。
也没有谢眺送范零陵“云去苍梧野,水还江汉流。心事俱已矣,江上徒离忧”凄凄清清。
更没有曹植送别应氏“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的悲苦缠绵。
陈子昂倡导“建安风骨”和“正始之音”,他的诗秉承曹、刘慷慨悲壮、雄浑苍劲的格调,师法阮籍“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的特征,又吸收了鲍照、谢朓、吴均、柳恽等六朝诗人的艺术技巧,从而形成了自己沉郁刚健、婉而多风的风格。
在艺术上,陈子昂继承了《诗经》和楚辞的比兴手法。他倡导“兴寄”,亦工于“兴寄”。他笔下堪把的白蘋、茂盛的绿芷、风中的杨柳、幽芳的兰若,坚贞的修竹,昆仑的瑶树,北堂的萱草,自由的白鸥,都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成为诗人情志或愿望的化身。
诗人不以常人使用的胡马依依,秋草丝竹等萧瑟孤独的意象来表达送别的悲苦心情,而用白蘋、绿芷、明月、山川等,为送别营造出极具审美意蕴的场景,加上这些意象本身就具有审美价值,提升了诗歌的艺术性。
尤其是陈子昂送别将军出塞,写了《和陆明府赠将军重出塞》,诗中有“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星月开天阵,山川列地营”等句,以战马、神兵、天阵等具有威武气势的意象,塑造了一位英勇善战的将军形象。全诗气概雄浑,颇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陈子昂面对萎靡的初唐诗坛,接手“初唐四杰”的旗帜,大胆革新,直追建安风骨,为唐初五言古诗的健康发展确立了新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