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时期广告,《申报》1934年1月1日
严华则说:“经过几次的演出,社会人士对于‘新华’渐渐地有了认识。那时又正是上海的播音事业刚在崛起的时候,我们便在公演歌舞以外,又在友联,利利,富星等电台,担任了几档歌唱节目。周璇慢慢地在电台上和我同时红起来了。”(见《九年来的回忆》)周璇的红,有一个标志是1934年5月《大晚报》发起了“三大播音歌星竞选”的活动,评选结果登在同年6月14日的报纸上,白虹、周璇、汪曼杰当选。参考旧胜利档案,7月13日,周璇、严华在胜利公司合灌了名曲《桃花江》。
新华社时期,严华开始写歌。1934年7月17日《时事新报》有载:“在友联电台连续播唱了七个月的新华社,从今天是中止了。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合同已满,一方面为了该社最近忙不过来。你看吧,二十日二十一日要在新光表演,这两天日夜在赶紧排练,并且十八日还应了蓓开唱片公司的要求,灌唱新歌……据记者所知道的,那天所灌的新歌有:《恋爱的心》,《红泪悲歌》,《隔墙花》,周璇唱……《群星乱飞》,严华唱……这些歌都是由一个姓张的制曲家的新著。”这位制曲家即张簧,严华的明月社老伙计。《水火》杂志有不同的记载:“《红泪悲歌》严华作……此歌已在蓓开灌音由周璇唱出。”(1935年第1卷第2期24页)蓓开的这批唱片由于实物上并未标注词曲作者,此事存疑。不过《歌星画报》另有一份严华创作的旁证,1935年第1期杂志登了严华作词、张簧作曲的《生之哀歌》歌谱,看歌词,并非吕骥为电影《生之哀歌》写的那首同名插曲。《生之哀歌》以及《薄命佳人》的歌词还刊印在《水火》1935年第1卷第1期杂志,署名皆为“严华作”。为此,我推断严华在1934年至少开始参与时代曲的歌词创作。
《水火》杂志认为《红泪悲歌》系严华作品
自传中,严华写道:“我和周璇,在百代,胜利,蓓开三个公司灌过很多唱片,这些都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心血。灌片的待遇是:做一个曲子,代价一百数十元。灌唱人方面,女的每张致酬二百元,男的是一百五十元,其他再抽版税百分之六。”严华一生创作近百首歌曲,小半数写给周璇,尤其是他的早期创作,首唱几乎皆为周璇。但是周璇晋升巨星主要依靠电影。退出新华社后,“周璇由丁悚和龚之方两位先生的介绍,加入了艺华影业公司,担任配角,每月的薪水是五十块钱”,严华写道,“她的第一部处女作是《花烛之夜》。”1941年,周璇为《万象》撰文《我的所以出走!》,也说“处女作是《花烛之夜》”。
她转战影坛应该发生在1935年的春夏之际,同年5月3日《时事新报》有载:“闻三大歌星之一周璇将加入某公司为正式演员,但周璇与新华社合同尚未期满,故一时或不至实现。”此后,严华跳槽刘衡之领导的上海歌剧社,6月10日《时报》登出《上海歌剧社理事会成立》的新闻,严华担任正领导,刘衡之为副手。这次合作很快夭折。同年12月7日出版的《娱乐》双周刊记载:“桃花太子严华,自加入播音界之后,以生来面孔漂亮,手段过人,故大受异性之欢迎,博得‘桃花太子’之雅号……严本为上海社之人物。在该社中颇有相当势力。然以骄益,颇招嫉视。又以脾气太过之故,与该社刘衡之卒以闹出意见。严华即愤而脱离该社。然以近日播音界不景气,各歌唱团体均纷纷紧缩……严逡巡多时,卒无可安身之处。”截至1935年,严华与周璇尚未在报刊上擦出爱火。诨号“桃花太子”的他,《电影新闻》传已与潘文霞订婚(1935年第1卷第7期),《歌星画报》说:“严华‘罗曼史’者甚多,某刊又载‘追求他的人可以坐满一桌……’”(1935年第4期)
情场得意、事业受挫的严华吃起了回头草,1936年,他投奔明月社的残部。在自传中,他写道:“我和黎锦光先生合组了大中华歌舞团,同白虹等一起上南洋表演,直至隔年的春天才回来。”明月社的老领导黎锦晖此时已被他的七弟黎锦光架空,用他的话来说:“与‘大中华歌舞团’名义上没有关系,也不负任何责任,但它终究是明月社的尾声。”不熟内情的黎锦晖强行在自传里续貂,他说大中华歌舞团的南洋巡演时间是1935年7月至1936年5月,然而1936年3月15日严斐与影星刘琼大婚,身为哥哥的严华以及黎锦光、白虹等友人皆在上海的会宾楼吃喜酒(《铁报》,1936年3月16日3版)。依据同年8月7日《申报》,大中华歌舞团的起航时间是1936年6月28日上午十时,在招商北栈搭乘法国邮船,巡演首站是安南。
严华的自传也有瑕疵,他说“隔年的春天才回来”,实则当年秋天就折返。小报状元唐大郎在1936年10月2日《世界晨报》的专栏里有记:“严华自南洋归,惧船晕,在暹罗买野山椒一瓶,野山椒小如粒米,而味则极辣,入口,舌尖为之麻木,然坐船啖此,可以解晕……”黎锦晖自传对严华早退的记载是“因意见不合在曼谷自行折回”。
严华的自传还浓缩了他与周璇的“爱情”:“回来以后,便在愚园路愚谷邨,和周璇举行订婚礼。”前面大量渲染如何提携周璇,怎么去了一趟南洋就要结婚,况且女方还留守上海。实在匪夷所思。1987年,严华接受沈畹采访,是这样解释的:出行前曾去周璇家吃饭,获赠一本日记,关照到了船上方可打开,他是看了日记才知道周璇爱他(《影人家事百态》,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5月版,8-9页)。据他回忆,到上海那天正值1936年农历中秋,即9月30日。
参考旧胜利档案,1936年11月23日,周璇、严华合灌《扁舟情侣》。重温这首歌,仿佛定情之作,严华包办词曲,正式迈入唱作人之列。此前,他们还为胜利公司灌了黎锦晖写的《爱的新生》。同年11月出版的《戏剧周报》将周璇、叶英的近照登在一起,图说是:“都是桃花太子严华的爱人,但是严华却爱了周璇,并且要预备结婚了!”(第1卷第5期15页)。严华赋闲,报纸说他即将加盟天一影业。“邵醉翁现在的再度请教他,因为严华在‘桃花’方面至少还有一点观众,而且现在失业的时候,薪水自然不况小一点……”(《铁报》,1937年1月15日3版)这篇报道笔锋一转:“好像最近很有人谈起严华和周璇如何如何的,严华自己不承认,也不否认,周璇总是连连摇头,说为什么要造我的谣言呢……”《铁报》2月5日改口称严华不入天一,4月14日说:“严华虽无固定职业,现住蒲柏路大华公寓,生活仍很不错的样子。”蒲柏路即太仓路,旧租界的好地段。
《戏剧周报》揭露周璇与严华定情
同期,在唐大郎的专栏有载:“饭于慕老府上,严华于酒后,兴致大好,与玲仙唱《桃花江》,周璇女士,至今已为银幕明星,似敝屣当年之歌曲矣。顾以为众所嬲,则亦来了一段,声细,乃不知其所歌是什么也。”(《铁报》,1937年4月12日)慕老即丁悚(字慕琴),严华酒后与薛玲仙合唱明月社老歌《桃花江》,周璇似乎有影星包袱,但架不住大家纠缠,也唱了起来。
参考旧百代档案,1937年4月26日,周璇在百代小红楼灌录名曲《何日君再来》,里面那句“来来来,喝完了这杯再说吧”,传说是严华献声。
严华还和戏剧家陈大悲合作,1937年3月8日《申报》有话剧《爱国商人》的演出简讯:“由新华乐剧社陈大悲严华二位先生演出。”4月30日《东南日报》登载:“新华乐剧社,应浙江省广播电台邀请,定今日下午六时至七时播奏各种音乐著名歌曲。”5月12日《铁报》说:“陈大悲为一戏剧家……最近,忽与‘桃花太子’严华携手,合组新华乐剧社,前周一度赴杭……影星周璇与严斐,胥参加演出。”这次合作早夭,6月11日出版的《星华》杂志革新第4号写道:“新华乐剧社的计划是打算往南洋跑的,忽而又主张先在杭州南京等地公演一下子,捞些钱作旅费也未始不可。因此新华乐剧社便在杭州公演,营业大败;继而在南京公演,又是大败,弄得周璇严华不告而别,陈大悲临时举债而返……”此时严周二人已订婚,喜讯见1937年第7期《时代电影》杂志:“严华与周璇已于五月廿九日订婚。”
侵略者的战火又来搅局。八一三事变后,“电影业几乎陷于停顿状态,严华计议向外发展”。这对伉俪开始长征,“在香港、菲律宾等地巡回献演”。近一年的漂泊生涯,周璇自称从中收获甜蜜,回到上海,“随着严华北上,在北平结了婚……”(《万象》,1941年第1卷第2期82页)严华则说:“(民国)二十七年的七月十日,我和周璇在北平西长安街春园饭店举行婚礼,正式结为夫妇。”(同上,90页)
严华周璇留影,原载1939年《青青电影》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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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周璇成婚激活了严华的事业,他沾光不少配乐、写歌的工作。“重来上海,”他写道,“周璇加入了国华影业公司,起先订立的合同,连我的作曲在内,每月的薪金是四百五十元,第一部主演的片子,是《孟姜女》。”(同上,90-91页)
丁悚为这对明星夫妻另介绍了爵士社的播音工作,他在回忆录里谈了这份高额合同与《孟姜女》为何冲突,严华与周璇由此争吵,“结果,竟将她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吵落了。”(《四十年艺坛回忆录:1902-1945》,上海书店出版社,2022年1月版,43页)
1938年11月6日《申报》旁证:“周璇严华伉俪,月前同由北方南来……那位*数月的孟姜女——周璇,前天忽为偶一失慎,腹部受震,而猝然流产致病了。”
婚后,周璇“以为前途有的只是光明,美好的生活”,结果不如“预测的美好,渐渐地,猜疑,侮蔑,难堪……”(《万象》,1941年第1卷第2期83页)这次小产留下的阴影,严华似乎缺乏体察。他迅速进入时代曲幕后英雄的角色,1939至1941这三年,他的词曲产量、质量在歌坛属于第一梯队,超越尚未发力的陈歌辛、姚敏,比肩黎锦光、严折西这样的大家。因为酷爱京剧,严华做的时代曲明显沾染戏曲味道,远观洋气、爵士这些词汇,不亵玩。承接严工上,他归属时代曲的国风派,早期作品喜欢与周璇合唱,富于民间山歌的情爱色彩。他笔下的最佳作品莫过于《月圆花好》,搭配范烟桥的鸳鸯蝴蝶派歌词,堪称时代曲之传世杰作,周璇原唱虽用国语,姑苏风韵媲美评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