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无疑是一种极富表现力的艺术语言。绘画中,梵高认为色彩高于一切,而在有着“第七艺术”之称的电影艺术中,色彩同样也是表现画面内容和导演诉求的完美手段。除了人类对于色彩所起的共同生理、心理反应之外,不同的民族由于其文化传统的不同,它们对色彩可能也会有他们独到的反应。比如,对于红色,中国人便有着一种特有的情愫。在张艺谋导演的影片中可以感受到其对色彩敏锐的感知力,大量红色元素的使用,既传达了情绪,又契合了主题,同时还表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大红灯笼高高挂》是由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所改编,讲述了民国时期封建大家族妻妾斗争的故事。女主人公颂莲本是接受了新文化新知识教育的女大学生,父亲去世后被继母嫁进陈家做四姨太,从一开始对规矩、礼教、宠爱的不屑,渐渐地被同化,卷入妻妾斗争的漩涡,最终与几房太太一样,沦为封建礼教的附庸品,落下了悲惨的命运。张艺谋导演对于影片的镜头、构图、色彩一向有着自己独特的美学表达,在该影片中,浓墨重彩的红色元素的使用,对于思想情感的表达,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深刻内涵的呈现都起到了叹观止矣的效果。就如张艺谋导演自己所说,“在电影视觉元素中,色彩是最能唤起人的情感波动的元素。”
人物形象是电影创作的核心,也是作品的核心,换句话说,人物的塑造也是电影导演创作的重中之重。《大红灯笼高高挂》中,导演便用红色完成了对几个不同人物的形象塑造。对于女主角颂莲,新婚之夜的红色嫁衣和红颜色的灯笼即是她命运的开始,一次又一次的点灯,高高悬挂在颂莲院内的大红灯笼使她的心态开始发生转变,从开始的不屑、无所谓的态度,到发现老爷与雁儿暧昧从而失宠,屋外那一抹红的消失,她开始不安,焦虑,假孕争宠成功后所穿的红色棉袄也是她心态发生改变的又一例证。颂莲谎称*,院外被上起了长明灯,她穿着红色的棉袄,头戴抹额,享受着二太太卓云的揉肩捶背,她心中的得意与转变便从那一抹红中泄露出来,铺陈在观众眼前。这种隐秘而内敛的表达通过观影者细细地琢磨品味从而得出,极具意味。红色对于三太太梅珊性格的塑造则集中体现在张扬二字。从大红的嘴唇到大红的戏服,相较于大太太与二太太冷色、简约色调的衣服,三太太梅珊的衣着打扮处处透露着她性格的不羁与热烈的生命力。三姨太梅珊人长得漂亮,也心高气傲,颂莲来之前被宠惯了,养成了胡作非为的习惯,不想风头被新来者占去,便愈加跋扈。在颂莲接连受宠几天后,一天清晨,她穿着一身大红戏服,登上屋檐的天台唱戏,婉转悠扬的歌声在大宅中回荡,此时,采用了大量的远景镜头,一身红色戏服的三太太在暗灰色大宅的衬托下显得鲜明而又渺小,像是生长在不见阳光的黑暗夹缝中的小草,无声的控诉着封建礼教的吃人,也表现出其性格的挣扎与命运的无奈。
红色元素除了对于人物形象起到了塑造作用外,还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屋外高悬的红色灯笼看似代表着老爷的宠爱,实则象征着封建礼教的束缚,警示家族的人们,封建礼教与老爷权威的不可逾越性。红色这颜色看着喜庆,其实在电影里是一种压抑的颜色,铺天盖地的红色的使用,与陈家大宅灰暗庄严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突出了主题的含义,灯笼的点点红色,被放置在大面积的冷冽的画面中,显得虚弱,这传递出了权势对被统治者生命力的无处不在的强力主导。这红色代表了*,老爷留宿哪屋,哪屋便上起红色的灯笼,因此,颂莲为了点燃长明灯而假孕争宠,听到隔壁院子点灯和锤脚的声音便心痒难耐,雁儿偷偷在屋内挂起打了补丁的灯笼,幻想得到老爷的宠爱,成为姨太太。红色也象征着人性,用刺眼的颜色体现自己的得宠与高人一等,于是别人又会因为这一抹红色而努力,在你争我抢的日子里过一辈子,最终成为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红色是一种压抑人性又渲染人性的颜色,是一种*和人性的表现,不管是什么颜色,对于他们来说,都会挤破头去争夺,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红色这一色彩在影片中不仅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同时也是太太们在封建社会下成为牺牲品的象征。太太们因得宠而点灯,而点灯给她们在封建家庭中带来一系列的高于另外几位太太的权力,例如点菜、锤脚等,红色已经成为她们争宠、“夺权”的象征,灯火通明的院子就是她们向对方炫耀的资本,同时这也是她们斗争牺牲的开始。在封建社会大家庭中,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以及颂莲无疑都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红色的这一鲜明的色彩在该影片中显得并不是热情豪放给人以温暖,而是相互斗争、自相残害,让人倍感恐惧与阴森。导演将红色在影片中运用得恰到好处,使红色这一元素在影片中的作用丰富起来,不仅有视觉上的美感,使得凄冷高墙内多了几分色彩,还有深层次的含义贯穿整个故事结构当中。红色在张艺谋导演的使用下,重新赋予了它另外的作用与深刻的意义。
除了人物塑造和象征化意义之外,在影片中,红色还具有推动故事情节的作用。只要画面中出现红色,就必有故事情节的变化,或是人物情绪的起伏,红色是整部电影叙事的推动力之一。结尾,五姨太进门,大红的喜轿,大红灯笼,相同的布景,一切好似又和开头没有丝毫变化,一切像是发生过又没发生过,像一个轮回,又是一年春季,命运的齿轮再次缓缓转动。红色的命运再次在那个高墙大院里循环,又是一个即将被封建礼教蚕食的牺牲品。
文/周睿
编/肖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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