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桂森
据董桂森回忆,当时他们两人潜入江南洛杉矶家的车库,猫着等他来车库取车时,趁其不备,向其开了枪。率先开枪打死江南的,是吴敦,击中江南前额靠鼻心部分。董桂森为了面子,朝江南的尸体补了两枪。
吴敦
董桂森和吴敦*人后,很快逃去了纽约,但直到看见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前,两人并不清楚*的这个江南到底是何等人物,只知道是为了完成老大陈启礼交待的“光荣任务”。
董桂森后来坦诚:“我当时对‘江南’唯一的认识,就是他是‘汉奸’。”
案发后,吴敦被判了无期,但仅坐了六年半的牢就出来了——小蒋亲自下令减刑。在竹联帮,他被人称为“鬼见愁”,当时他本来是因为结婚不顺,去美国散心的,结果被陈启礼临时叫去“办事”。
但吴敦的结局还算好的,出狱后,摇身为著名电影制片人,周杰伦早年拍的几部电影《大灌篮》《刺陵》,都是他投资拍摄的,陈启礼的儿子陈楚河,也是他捧红的。
陈楚河与陈启礼父子
董桂森比较惨,他本是眷村军人之后,犯案后,国民党搞“一清专案”,翻脸不认账,他潜逃至菲律宾、日本等地,最后在巴西被抓,并引渡至美国,受审服刑。
在美国法庭,他向法庭声明:“这不是个人的行为,也不是帮派的行为,而是政府的行为。”矛头,直指国民党高层,尤其蒋经国儿子蒋孝武。
可这样的声明,并未减轻他的刑罚,反而招来了*身之祸。1991年2月21日,正在美国宾州路易斯堡联邦监狱服刑的董桂森,被刺*身亡,案件至今未破。
董桂森的父亲,为国民党立过军功,过世后被供奉在忠烈祠。加入竹联帮后,他素来沉默寡言,只做事不问其他。坐牢后,家里一下子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他的爱人肖永芝,靠在家里摆麻将桌、给人烧菜做饭、做牌搭子抽点小费养孩子,但警察经常上门*扰,所以就连这点收入也没了。
坐牢期间,有记者去探访他,他恳请记者帮他传话:“大哥,麻烦你,请情报局跟台中的警察局说一说,请他们放过我家人一马,我的家人还要过日子呦。”
案发后,陈启礼也被判了刑,跟吴敦一样,坐了六年半,于1990年出狱。1991年董桂森被刺*身亡后,陈万念俱收,皈依了佛门。两年后,他退出了帮务,专心于消防器材公司经营,生意版图一度延伸至大陆。
1990年代末期,台湾再度掀起反黑风暴,为躲风波,他出走柬埔寨,过起了流亡生活。2007年,病逝于香港。
江南案中,陈启礼一度相信,就算案发,国民党情报局也会“罩着”自己以及一众参与行动的竹联帮兄弟。但事实证明,国民党情报局纯属大忽悠,一旦出事,率先撇清关系,乃至反过来*人灭口。
但陈启礼也的确不愧一帮之主。他似乎有先见之明,*了江南后,曾特意录制了两卷录音带,交待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其中特别提到,任务由汪希苓下派,以及自身情报员的身份。
他录录音带的目的,本是为了一旦事发,董桂森和吴敦两个兄弟,可拿出来保自身安全。
但这两卷录音带,其中一卷,在辗转过程中遗失,另一卷则落到了竹联帮大护法、人称“白狼”张安乐手里。陈启礼、董桂森和吴敦被抓后,张把录音带交到了美国联邦调查局手里,同时又给了一份记者、公之于众。
应该说,正是这份录音,让“江南案”冲破国民党的障眼法,不至于变成无解的千古悬案。张安乐说,“我把录音交给联邦调查局后,我一觉醒来看到报纸,汪希苓、胡义敏和陈虎门(情报局处长)被捕收押了”。
张安乐,因公布录音,免不了被台当局追捕。后来他逃至大陆,在深圳开公司做安全帽生意,做得好像还不错,再后来,他回去了台湾,组建了中华统一促进党,不断地宣传和推动两岸统一。
当然,这起案件中,被枪*的江南,最可怜。近年来,有越来越多证据表明,江南确实跟汪希苓之前是认识的,而且领过国民党安全局的薪水,一度是为“党国效力”的。
他原本是一名记者,经常世界各地跑,后来定居美国,据说就靠卖情报、写书和做点小买卖为生,他写《蒋经国传》时,汪一度警告他别太过分,可书中,他还是写“蒋经国是中国最后的一位皇帝”,而且,他还表示要继续写国民党高层的黑幕。这就把汪彻底激怒了。
他被刺*后,其遗孀崔蓉芝在美国起诉了国民党当局,获赔145万美元,后转嫁知名报人陆铿,曾一度定居云南。
而据说该案最后真正的幕后大BOSS蒋孝武,虽然没有受法律惩处,但也因这事被外放日本和新加坡,从此淡出台政坛核心。这也意味着,“蒋家王朝”宣告终结。
余论
很多生活在内地的人,经常会有个印象:
台湾、日本和美国这样的地方,黑社会好像非常猖獗,加上影视剧渲染,更感觉当地黑社会无处不在似的,同时似乎也很少听到内地有什么黑社会大佬的英雄故事。
电影《教父》中有一句台词很经典:政治与犯罪是同时出现的。这话怎么理解呢?就是说,有白社会就会有黑社会,两者是相伴相生的。
所以大陆也有黑社会,这点毫无疑问。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咱们这边确实对黑社会比较“狠”,采取的治理方式,是“除恶务尽”式的。
但因为黑社会就跟苔藓一样,不可能一劳永逸除掉,所以这就形成了波浪式、运动式的治理模式。如果大家了解咱们这边“扫黑除恶”或“打黑除恶”的行动就会知道,其实这种行动,大概每隔十年,就会来一波猛的。
也正是得益于这种强势治理,内地的黑社会组织,出现是免不了出现,但极少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能坐大的,更别说延续数十年,然后大而不倒了,自然的,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大佬传说”。
与此相对,如果大家了解点海外包括港台地区的黑社会历史,又会发现,黑社会组织,多数时候比白社会政权还“命长”,他们往往能在不同时代政权更替的缝隙中生存下来。
比如以反清复明为要旨的天地会,明朝都亡百年了,乃至清朝也不在了,他们还能存活,像洪门、三合会就是自最早的天地会分化出来的,再比如竹联帮,国民党独政体制早就消失了,可它至今还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核心原因是,海外的黑社会治理模式,与咱们内地大不一样,多采取“共存治理模式”,即只要黑社会不要干得太出格,或出现大规模火并之类,警察一般无视,或默认其存在,甚至与其合作,维护一方治安。
那为什么海外的黑社会治理模式跟我们不一样呢?这就要说到治理成本问题了。
像过去国民党治下的台湾,包括以前的香港、澳门,确实就很难像今天的内地一样,付出巨大的行政、警务资源,每十年就来一次“扫黑”或“打黑”。
他们的体制,决定了能拨给这一块的资源非常有限。像回归前的澳门,黑社会组织,敢与当地警察公开叫板,乃至公然火力对抗,因为流氓比警察还多,双方打起来,警察反倒吓得屁滚尿流,甚至以度假为名避风头。
如此一来,当地的警察,也就更倾向于与黑社会组织“和平共处”。
而小老百姓也常常是短视的,他们宁愿每个月定期给黑社会组织交更少的保护费,也不愿意每年花更多的钱让政府去定期治理黑社会——而黑社会只要能把握老百姓的这个“小九九”,保护费别收太过分,也就能安然生存下来。
但这种模式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它很容易滋生出巨型、大而不倒、能与政府组织抗衡的黑社会组织,以至于延续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像日本,不就这样了吗?黑社会都快成基础设施了,见怪不怪。
很多来内地旅游的老外,经常赞叹内地治安好,半夜跑出去溜达,丝毫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反倒是身处其间的我们自己,似乎都理所当然、见惯不怪了。
但其实呢,像空气一样的安全感,是我们付出了巨大成本和资源才维持下来的,从来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那句话没错,“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全文完)
作者:左页。前媒体主编,专注国际时政、财经和历史。
部分参考资料:
《台湾黑社会内幕》,王建民,新华出版社
《北洋政府时期厦门的“黑帮籍民”和当地军阀政权的关系探析(1914-1926)》,任亚兰,厦门大学硕士论文
《江南案枪手董桂森:我们是为了国家?!》, 梁东屏,时报出版
《蒋经国传》,陶涵,时报出版
《蒋经国传》,江南,中国友谊出版社
《我们台湾这些年》,廖信忠,台海出版社
《魔鬼经济学》,史蒂芬·列维特、史蒂芬·都伯纳, 中信出版社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左页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