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某条巷子里飘了一天的歌声,从流行到网络,从抒情到平淡,从这头到那头。音乐声盖过了所有街道的喧嚣,听得人为之迷迷瞪瞪。
据说至少要到晚上十点才停,我那年冬天在北京五环外的那个小区里就经常听到这样的歌声。隔三差五的就来一场这样的“演唱会”,一唱就就一整天。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阵轻微的敲锣打鼓的声音从那边的马路遛过,留下零星几张碎纸,和隐隐约约几声抽泣声。等人们完全苏醒后,一切都恢复原样,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那一年冬天,附近的几个小区里好几个老人走了。更久远的一年冬天,村子里好几个熟悉的老人也走了。这样的“演唱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唱得人心颤抖。
不知道从何时起,这样形式进入到丧葬文化。好像谁家的歌唱得越多越响亮,谁家就越风光。
很久之前,在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的时候,经常跟奶奶去村里别人家听“戏”。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响的音响,也没有这么多的流行歌曲可以唱,只有四个唱道场的师傅。师傅是专门负责丧事的人,我们这边叫道长,他们不仅负责晚上的超度,有的还会帮忙制作花圈。那时候不像现在,花圈都是别人直接送的,有些家庭条件不太好的人家,可能就只有道长给亲手制作几个。在很大程度上,花圈的多少和样式大小,显示着这一家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
道长真是多才多艺,不仅唱功了得,在手工制作方面也是一把好手。那一朵朵的大花小花,那惟妙惟肖的小纸人小房子,都是他们在下午亲手做的。到了晚上,六点多吃完晚饭后,四个道长便开始在棺材边为死者超度,孝子贤孙们齐齐在前面跪了一地。通常上场超度的是四个人,其中一个是主唱,一般要穿个袈裟,戴个唐僧那种帽子,而且要站起来唱。其余三个负责伴奏,每人负责一种乐器,唢呐、锣等等传统乐器,时不时附和几声。当然,主唱也是有乐器的。四个人轮流当主唱,一人唱一出,每一处都是一个故事。如果你仔细听,能听到很多精彩的故事,或许还会被里面的故事感动落泪。
我奶奶就挺爱听那里面的故事的,村子里谁家老人过世了,不管亲不亲,只要不是特别远,她都去听。也许是当时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除了一年几次的公映电影(国家放映员下乡当电影),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故事可听。还有就是,我奶奶的娘家之前有个戏台子,经常会有戏班子去演戏,对戏曲感兴趣。
我是听不懂那些戏里的故事,只知道看他们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几个互动的“小游戏”。比如道长用麻绳打个结,挨个儿让亲属拉开;跟着道长围着棺材转圈……小时候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尤记得有一次我奶奶跟我说起戏里一个河蚌的故事,说人家去河里把河蚌拷上来,煮了吃了,然后随手把河蚌壳扔到马路上,有人走过不小心被割破了脚,结果又被世人骂……这就是河蚌的故事,一个凄苦无助的故事。当年年纪小,不懂其中的道理。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人这一生有时候就跟那河蚌一样身不由己。
类似的故事,戏里还有很多。一场超度也各有不同,男女有别,老少不一,还有豪华与简洁之分。有一次村里一个老人过世了,他家里给办了个特别豪华的超度法会,几年的项目好多都没见过。那次我奶奶也去看了,之后跟别人说起了那叫一个羡慕。她也想到自己过世了也能有一场风光等“送别会”。
十一年前我奶奶过世,家里给请了一个“戏班子”来为她唱道场。我还是不懂戏里唱的内容,不知道有没有顺她老人家的心。那个时候村里也开始流行丧礼唱流行歌了,也请了一组人来唱,一直唱到半夜,附近好几个村子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