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火车在原野上奔驰,两条铁轨,像两条长长的辫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铺陈开去。
暑假结束,静禹到长春上学。
周末,他到书店,给小雪买孩子们看的读物。
去新华书店,又去桂林路旧书店,想给姐姐静安淘两本旧书。
静安一声不响地走了,静禹也着急,但和母亲的着急不一样,他不担心姐姐的安危,姐姐不会有事的,他只是担心姐姐心里的疙瘩,什么时候能解开。
他只恨帮不上姐姐,姐姐才会悄默声地走吧。
到了桂林路的旧书店,问老板有没有新收的旧书,老板抬头看到静禹,笑着说:“有几本,不过,你姐姐前一阵子来过,都拿走了。”
静禹欣喜若狂,连忙说:“哥,我姐来过?什么时候来过?”
老板说:“上周末来的,她来过两次——”
静禹说:“我姐姐住哪,你知道吗?”
老板说:“你姐姐原先还让我帮忙找住的地方,我给她推荐个家庭旅馆,后来听说她没去。她现在在哪住,我就不知道了。”
静禹从书店出来,在附近寻找着姐姐的踪迹。
附近有歌厅,有酒吧,有夜总会,有娱乐城,静禹都进去问过,没有陈静安这个人。
静禹又回到旧书店,对老板说:“哥,我求你个事,我姐再来,你就说我找他,让她给我打电话。”
老板说:“没问题,我估计你姐快来了,这个周末没来,下个周末,她肯定会来淘书。”
静禹到电话亭,给家里的母亲打电话。
静禹说:“妈,我姐在长春,跟我一个城市,我姐姐好好的,你别着急,她到旧书店买过书。”
母亲喜极而泣,说:“静禹,我也想往你宿舍打电话呢,刚才收到你姐的信,说她挺好的,不让我挂念,说她有些事情想不开,啥事她想不开呢?”
母亲一边说,一边哭。
母亲说:“你这个姐姐,有啥事,不能跟我说的,就这么一走了之,我和你爸多惦记呀。”
静禹说:“妈,将来我姐回去,你啥也别问,啥也别说,她说什么你就听着,别埋怨她,更别训她,要不然,她又跑了——”
静禹又问母亲:“妈,我姐的信封上,有没有地址?邮戳上,有没有地址?”
母亲说:“我不知道,我问问你爸。”
晚上,母亲给静禹的宿舍打来电话,说:“你爸眼睛好使,看清楚了,你姐来的那封信,邮戳上写着桂林路邮局。”
静禹说:“妈,我知道了,我姐姐肯定在旧书店附近,我下周还去旧书店,肯定能找到我姐,你们不用担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母亲挂断电话,心里又惆怅,又酸楚。
这一天,母亲过得很艰难。
这天是星期天,午后,有个女人来买杯子,相中了她上的货。
那是一种厚玻璃的,大肚子杯子,挺好看的。
这个女人选了八个杯子,进屋交钱的时候,双方才认出彼此,买杯子的人,是田小雨。
那时候,田小雪因为田小雨逼着她跟祁少宝处对象,就离家出走。田小雨去机械厂,到办公室跟静安打架,说静安和静禹都不是好东西,把她的妹妹拐走了。
因为这件事,静禹特意从长春回来,带着父亲和母亲,到李宏伟家,当着李叔李婶的面,把田小雨一顿驳斥,让田小雨很难堪。
田小雨也没想到,卖杯子的人家,是静安的父母。
开门做生意,什么人都得招待。再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母亲不记仇。
母亲是典型的东北人,豁达,大度,善良,只对自己孩子要求严格,对别人, 都很宽容。
母亲对田小雨说:“零头给你抹去,你留下整钱就行。”
田小雨说:“那能行吗?陈叔和陈婶做生意,开店我都应该来随礼,不随礼,我买东西还抹零头?那成啥了?”
田小雨一边付款,一边说:“静安被打的事,你们知道吗?”
母亲接过田小雨的钱,正给她找零钱,一听田小雨的话,不由得愣住了。
母亲急忙问:“静安怎么了?被谁打了?”
田小雨说:“啊,你们不知道吗?这么大的事,大安市都传遍了,你们不知道?”
母亲越发着急,说:“到底啥事?小雨你快告诉我。”
田小雨说:“算了,婶,你们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省得为静安担心。”
母亲一个劲地恳求田小雨说出来,最后,田小雨无奈地看着母亲,叹口气。
田小雨说:“婶,你要是不追问我,我真不说了。”
母亲说:“你就跟我说吧!”
田小雨说:“静安跟一个社会上的人混到一起,人家现在结婚了,她还跟人家胡扯,让人家媳妇知道,就让几个人,到小吃部,把静安打了——”
母亲的脸都白了,浑身冒虚汗,气得说不出话。她恨静安,咋就这么不长脸?为什么和那些男人胡混?这要是传遍了,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田小雨见母亲没说话,脸色难堪,她说:“婶,你要是不问,我真不说了,宏伟也不让我说,这件事,还是静安做得不对,人家都结婚了,她还跟人家胡扯,她这种女人,人家揍她都是轻的,听说好像也给她破相了……”
母亲浑身无力,瘫坐在椅子上。
田小雨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全然不知。
4、
父亲上货回来,看到母亲脸色苍白,一头汗水,吓了一跳,以为母亲病了。
母亲说:“我去买点药,你看着店——”
母亲起身,走出商店。
她不是买药,她去找李宏伟。母亲没有告诉父亲,怕父亲被静安气死。
母亲走不动路了,头一次,舍得花钱,坐着三轮车,去了临江街。
临江街路口,都已经封上,里面在修路。只见尘土飞扬,机器轰鸣,工地上正忙得热火朝天。
母亲打听着,来到李宏伟的简易办公室,看到李宏伟坐在办公室里,正和几个人说着什么,母亲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宏伟——”
李宏伟看到静安的母亲泫然欲泣,连忙迎出来,说:“婶,你咋地了?出啥事了?”
母亲说:“你忙不忙,不忙的话,我有点事问你。”
李宏伟说:“不忙,你稍等我两分钟。”
李宏伟连忙回到办公室,对屋子里的人说:“刚才都说得差不多了,回去干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办公室,缺什么找我!不出活,我找你们!”
众人都散去了。
李宏伟把母亲让到房间,母亲强忍着眼泪,说:“静安,她是让人给打了?她才走的,是不是?”
李宏伟说:“婶,你说啥呢?你听谁说的?”
母亲说:“你媳妇说的,她下午到我那里买杯子,跟我说的,她说,静安跟一个男人胡扯,让人家媳妇给打了,有这事儿吗?”
李宏伟一听,生气地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静安能做那事吗?”
李宏伟心里生田小雨的气,这个田小雨啊,平时又聪明又伶俐,怎么忽然这么莽撞,跟静安的母亲说这件事干啥呀?这不是挑事吗?
母亲说:“到底是咋回事?我想知道真相,要是静安真跟别的老爷们胡扯,我就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李宏伟连忙说:“婶,不是你想的那样。”
母亲说:“她没挨打?那你媳妇咋说她挨打了?”
李宏伟说:“静安是挨打了,但是,静安没跟谁胡扯,是那伙人打错了!”
打错了?
母亲说:“打错了?能可能吗?打人还能打错?”
李宏伟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向母亲讲了一遍。
母亲说:“你的意思是说,静安跟长胜的老板好过,但是,长胜的老板结婚后,静安没搭理过他,是吗?”
李宏伟说:“我敢保证,静安不会做那么出格的事,她要是还想跟葛涛相好,就不会有艳子什么事儿。葛涛说过,静安要是答应跟他,他就一辈子不结婚,但静安没同意。你说静安都没同意,过后葛涛结婚了,静安还能跟他在一起吗?”
母亲相信了静安,也相信了李宏伟。
母亲站起身,说:“宏伟呀,谢谢你,婶明白咋回事了,这次,我们静安委屈,我这个当妈的,要为我女儿讨个说法!”
李宏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说:“婶,你想怎么做?我去帮你做。”
母亲说:“谁打我闺女了,我就找谁,对了,我得先找那个长胜的老板。”
李宏伟说:“婶,你别去找他,我把他找来见你。”
静安挨打这件事,李宏伟也不满意葛涛的处理,艳子的三个姐姐,打错了静安,连个道歉都没有。
他觉得那些粗人,没有道理可讲,但是,葛涛也什么都没做。
李宏伟给葛涛打电话,说:“你来一趟吧,静安的母亲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