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中没有一句台词的布雷德利
尽管《最长的一天》完整片长近3个小时,用一位美军少将(罗斯福之子)和一位美军伞兵中校营长贯穿全片,也没有着意去刻画他们,给他俩的镜头加起来才比给索菲亚罗兰饰演的女游击队员多。
笔墨几乎全在底层人物身上。刻画的人物有军医、随军牧师、赌博的下等兵、胆小的伞兵、紧张的登陆队员、厌战的英国飞行员、放鸽子的加拿大战地记者、牵着哈巴狗的英国军官、饶舌的英国士兵、吹风笛的英国士兵、修女、教士、镇长、形色各异的法国百姓……等等,等等。就连一个一惊一乍的法国村妇,镜头都比布雷德利镜头多,台词更比布雷德利多。
正是这些鲜活的人,有人情味的人,描写着历史,讲述着历史,真实、鲜活、感人的历史!
最为可贵的是,该片丝毫没有丑化德国人,而是最大限度地用细节刻画了德国将领和士兵。正视对手,让对手不得不无奈地说出:“单调的沉闷伤害了我的心”,是对牺牲在二战战场上的盟军士兵致敬。高级的、电影的、真实的敬礼。
反之,同样是故事片,前苏联电影《解放》中,苏联*和重要将领挨个出场,朱可夫、崔可夫、以柴可夫……一会儿一个“可夫”,把事先并不了解这段历史的观众们看成了“蒙圈可夫”。几百分钟看下来,观众记住的“大人物”恐怕只有希特勒——导演出于逢迎的目的,把希特勒刻画成近乎于小丑的疯子。
《解放》中的希特勒
《解放》中前线指挥部的朱可夫挂了一身勋章,这是什么梗?
这样的希特勒怎么能成为第三帝国的领袖?观众来不及想,他们觉得有个小丑来搞笑也算看了电影,否则就太无聊了。于是,由于希特勒而牺牲的千千万万战士,也就没有了价值——与一个小丑疯子较劲而死,难道还想参评烈士?
荒谬的前提设定,自然连带着荒谬的逻辑,虚假的信仰,无意义的激动。这是对牺牲的失敬,对历史的敷衍。
为了唤醒昏昏欲睡的观众,《解放》一会儿一个大场面,几乎每次苏军高级将领出场,与之相伴的都是一场战斗,尸山血海充斥着画面,隔着银幕都能闻到血腥。《解放》的导演用这样的方式结构电影,他的劲是不是有点用反了?
比《解放》早了很久的《最长的一天》处理战争场面也是别具匠心的,几乎摒弃了炸天炸地尸山血海,却选取了一个又一个观赏价值极高的故事,结构了一曲精致的战争悲歌,让那些“嗜血”的导演很打脸。
摒弃尸山血海,用不一样的视角描述远去的战争——因“蟋蟀”而死的英俊士兵和“上帝视角”的*戮场面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类拍摄电影的特技手段、烟火效果,已经不再是逼真,甚至可能超出亲临战场的人的真实感受。
举个家里的例子:家父是原42军的战士,1950年入朝作战,1957年才从朝鲜回国,并从此没有离开过部队,直至离休。几年前他在电视里看了一部描写抗美援朝的电影,看了一半他评价说:这是别人打的仗,这样的仗我没打过,听说都没听说过……新鲜是真新鲜,就是太玄!(注意,这部电影不是《雄兵出击》。)
作为经典历史战争片《最长的一天》是怎么展现战争场面的呢?接下来回忆几个场面。
场面一:死于蟋蟀的英俊士兵
这是一个82空降师的普通士兵,电影里一定是有名字的,由于时间太久的原因,我记不住了,只是个人觉得他是影片中最英俊的美军士兵,英俊士兵死于“蟋蟀”。
这里的蟋蟀是指美军伞兵在黑夜伞降后彼此联络的响板,伞降者听到周围有响动,应该用响板发出一声“咔”联络对方。对方如果也是美国伞兵,就会用响板回应连续两声的“咔咔”,彼此确认是战友,没有危险。
英俊士兵在黑夜里伞降后真的听到周围有人,他立即用响板发出一声“咔”,随即他听到两声“咔咔”,于是他就从隐蔽处站立了起来。这时枪响了,英俊士兵中弹倒地,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我听到了两声“咔咔”……
然而,“咔咔”并不是响板,而是射*他的德国哨兵拉枪栓、推子弹的声音。
英俊士兵是个谨慎的人,战前他暗示赢钱的士兵应该输掉钱,并且自己故意输光了所有的钱,希冀换取战场上的好运。他听从长官的话,把“蟋蟀”挂在脖子上,因为长官说得很清楚,黑夜里只有“蟋蟀”和枪才能保障他的平安。为此在伞降前他还和战友反复实验“蟋蟀”。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帮到他,他连一枪都没放,就阵亡了。
盟军伞降诺曼底的时候,伞兵部队伤亡惨重,尤以82空降师为甚。美国伞兵的确都配备了昵称蟋蟀的响板。无论有没有一个因蟋蟀而阵亡的英俊伞兵,这个不足一分钟的细节,都凸显了战争的残酷。这是一个没有特技、没有烟火的战争场面,但至少震撼了我,让我深深理解了每一个战士的恐惧,体验了战争的无常,这是用多少特技和烟火都无法做到的。
场面二:德国功勋飞行员最后的空战
还是没记住名字,就叫他大嘴巴吧。他是一个德军功勋飞行员,在苏联战场上立过功,却因为“大嘴巴”太能抱怨,没能升职。诺曼底开战前大嘴巴还是一个普通飞行员,带着僚机飞行员,两人两架战机住在远离诺曼底的地方。为此,他特意给长官打电话,抱怨自己的飞机太少,没有给养、没有燃料、没有弹药。
上司是他在苏联的战友,虽然战斗技术一般,却从来不得罪长官,一路攀升到少将,在巴黎指挥空军。大嘴巴向少将抱怨完之后,还暴怒着提出:盟军的进攻地点很可能就是诺曼底。
少将虽然对大嘴巴的态度很气恼,但是他也知道大嘴巴是经验丰富的战斗员,于是推掉了晚餐,琢磨起大嘴巴的预测。
该来的一定要来的,D日,少将不得不通知大嘴巴开赴诺曼底,盟军果然在那里登陆了。于是,大嘴巴带着僚机开始了一场只有两个人、两架战机的空战。
这场空战一共四个镜头——
镜头一,大嘴巴看了窗外,对僚机说:“照我作的来”;然后是大嘴巴推操纵杆,飞机应该是俯冲了。
镜头二,从空中俯拍海滩,随着大嘴巴和僚机一前一后的扫射,滩头登陆的士兵纷纷倒地。
镜头三,大嘴巴拉起操纵杆,飞机应该开始爬高,他对僚机说:德国空军任务完成了,我们回德国吧。
镜头四,空镜,两架孤单的战机飞向远天。空镜拉开,飞机飞去的天空乌云密布,飞机身后的滩头,活着的士兵继续冲锋,死去的倒在冲锋者身后……
大嘴巴召唤僚机回德国
现在的战争电影,飞机轰炸、扫射的画面比比皆是,扫来扫去炸来炸去,飞机拉升俯冲上蹿下跳。被轰炸的人高伏低走缩头耸肩,瞅冷子还得抖抖土……烟火飞腾噪音扎耳,镜头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折腾个三、五分钟根本就不是个事儿。然而,这几分钟里除了热闹外,还能有什么?
《最长的一天》里这场空战,连同前面的人物交代,一共也不超过五分钟,特效和烟火可能连五毛钱都没用上,却至少提供了三个观赏维度——
维度一:德国战败的原因通过这场空战有所展示,“德国空军的任务完成了”,这是历史的维度。
维度二:大嘴巴、僚机驾驶员、少将战友这三位德国军人的敬业和无奈。这是向对手的致敬,这个致敬在肯定对手的同时肯定了盟军。
维度三:留下战争中战士命运的悬念。倒在滩头的人命运是定格的,死亡或者叫牺牲。还在冲锋和飞向阴云的飞行员命运却都是未知的,冲锋的战士自不必说,没有燃料没有弹药的大嘴巴连基地都回不去,他能回德国吗?这一切都是编导的“留白”,精彩而隽永的留白!
场面三:上帝视角的*戮现场
该片中还有一场视觉角度独到的戏份,也是描写82空降师空降的。82空降师的一架运输把一座小镇上教堂的失火,当成了指示降落点的火光,于是开始了伞降。而此时,驻守该镇的德军正和居民一齐救火,所有人都看见了伞兵从空中缓缓降落,年轻的伞兵们立刻成为了德军的活靶子。
本来这是发生在诺曼底登陆中的一件真实事件,伞降的30名伞兵都被德军当场击毙。编导在这里却用了一个独特的手法表现这一事件。
一名伞兵在降落的过程中被教堂钟楼挂住,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正是这个幸存者从空中目睹了战友一个接一个被*死。
由于战士是被悬挂在钟楼上,行动不便,又是高空俯视,所以他的视角受限,看到的屠*场面不是连续的,而是“拼接”的。这样的拼接不仅真实,而且不用任何特技、特效,就可以用镜头代替眼睛,主观地表现出战争的残酷。
耐人寻味的还有两点:
1、伞降前这名战士还在飞机上练习搭讪法国姑娘所用的法语——你好女士,我是美国人……几秒钟之后,没有法国姑娘,没有欢迎的人群,甚至连像样的战斗都没有,他的同伴就全部被屠戮了。
2、战士是被挂在钟楼上的,离教堂大钟最近,所以钟声就特变响亮。这场屠*的戏,从战士高空俯视时开始,钟声就成了唯一的声源,掩盖掉地面上包括枪声在内的一切声音元素。
显然,钟声掩盖枪声是编导的特殊处理,但是,这种处理意义却很深,教堂脚下的屠*是在钟声里发生的,屠*的视角又是在高空俯瞰,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上帝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