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趣的是,电影虽然流露出一种怀缅过去的情感,但同时亦散发出一些反殖的味道。
电影的英文名「Trivisa」源自梵文,意思是三重炼狱,代表了三大贼王的「贪、瞋、痴」,也仿佛是香港人的负面价值观。由港英年代开始,香港社会一直崇尚金钱至上和物质主义,炒楼炒股的风气一直盛行。
据说这是杜琪峰给三个导演的主题,三人先共同写剧本、做研究,然后才各自发挥,经过长时间蕴酿与制作,才能够拍出惊艳的剧张力。永不停步并追求挑战的卓子强是「贪」、 尝试忍耐最后却对众生厌恶愤恨的叶国欢是「嗔」、因果迷乱而不顾旧情的季正雄则是「痴」,与其他寻找港人身份的电影不同,《树大招风》从回归前历史打捞出来的香港人性格是佛家云的三不善根,而不是那种回忆总是美好的所谓「狮子山精神」。
而卓子强的角色就是典型的香港仔,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一旦社会大环境转变,内心空洞的香港人便会面临各种危机。
当杜棋峰的大框架落入许学文、黄伟杰、欧文杰等新晋导演手中,整体感觉却没有那么负面。
「贪」的卓子强是贪得无厌的大贼,但性格自由可爱,追求挑战的认真也挺动人;
「嗔」的叶国欢曾是强杆的劫匪,但他在大陆工作时的温文与忍耐相当讨好;
「痴」的季正雄*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但其冷静跟香港人尊重的专业精神不谋而合,对旧友的感情也动人。大贼也是人,有血有肉,大框架由上一辈交到新一辈手里,各大贼的戾气仍在,却多了一份人性。
说到底,三位新导演都不属于1997年,与杜棋峰并不属于同一个年代,所以他们看待传奇大贼的角度较现代商业一点,与杜棋峰或有不同。在这个层面看,《树大招风》是大小文本的时代对话,于是编织出层次丰富的统一文本。换一个角度说,这种远近交替元素的结合才是立体的港人形象。
贼王英雄本色卓子强可谓财大气粗,其胆色令内地的黑帮头目也拜服。
在卓子强的故事里,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绑匪,目标一个比一个具挑战性,连大富翁(影射李嘉诚)也要被其玩弄在股掌中。
在这种时代背景框架下的「贪」,电影呈现出来的是一种不投降不服输的争胜心,而且卓子强有野心之余不失理性,由绑架富翁之子到寻找叶国欢与季正雄,其计划周详绵密,与腐败形成强烈对比。
三个大贼亦正亦邪,卓子强正的一面刚好是香港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处。
至于邪之处,除了「贪」以外,卓子强也有不少我们现在讨厌的土豪性格,不论是衣着、谈吐举子与对人的不尊重。
然而,三段故事中最鲜明、概念最完整的,又似乎是叶国欢一段。
北上讨生活的悍匪,了解到枪械火拼赚不了钱,便决定走私从商,没想到进入合法合理的社会之后,原本抢人的贼王,在官商结构中成了被抢的那个。那尽失的尊严,便在银幕上具象化,成为叶国欢的枪。
枪在叶国欢的戏里,是一个明确的权力象征,拿不起枪便是妥协。
电影中有个细节,他的两场谈判戏都有同一个镜头:该拿枪还是该妥协?第一次出现这个选择,在叶国欢开场卖金块处,他拒绝对方*价的要求,这时中介销赃的黄光亮有个选择,他可以拿起枪与叶国欢正面交锋,或是乖乖拿钥匙开金柜。见叶国欢势强,他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