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1913年,普鲁斯特想出版《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在斯万家那边》时,因为书稿太长,叙述太散,被当时负责审稿的著名作家纪德不耐烦地拒绝了。甚至连普鲁斯特的亲弟弟罗贝尔都表示:“要身患重病或腿部骨折,才有时间去读《追忆似水年华》。”
不过,当普鲁斯特自费出版了第一卷后,立刻获得了热烈反响和如潮好评。1918年,《新法兰西评论》(伽利玛出版社前身)为他出版了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也译为《在少女们身旁》)。
《在少女们身旁》的长条校样
为了造势,出版社特邀德高望重的老作家法朗士为该书写书评。当时已70多岁的法朗士面对厚厚的书稿叹息:“生命太短,普鲁斯特太长”,戏剧性地表示自己可能都活不到看完这本书的那天。却不想这句话流传至今,成为形容《追忆似水年华》的“金句”之一。
事实上,普鲁斯特之所以坚持自费出版第一卷,是因为他相信,只有足够长的篇幅和足够细密的描写,才能对抗那无比浩瀚深邃的时间;只有在缓慢而耐心的阅读中,你才能一点一滴地感受到,时间是如何改变了我们,而我们又如何能把时间留住。
“普鲁斯特不可思议地使得整个世界随着一个人的生命过程一同衰老。同时又把这个生命过程表现为一个瞬间。那些本来会消退、停滞的事物在这种浓缩状态中化为一道耀眼的闪光。这个瞬间使人重又变得年轻。”
——瓦尔特·本雅明《普鲁斯特的形象》
总在半梦半醒间的普鲁斯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有时候,蜡烛才灭,我的眼皮随即合上……”所有曾试图阅读《追忆似水年华》的读者们,可能至少记得全书刚开头的这一句话。
刚睡着的那会儿,或者说是半梦半醒之间,他思考着刚才读的书,并觉得书里说的遥远历史,忽然都和自己有了联系。“后来,它开始变得令人费解,好像是上一辈子的思想,经过还魂转世来到我的面前……”
他重新醒来,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听到远处火车鸣笛的声音,便在想象中看到空旷的田野和匆匆赶往车站的旅人,甚至进而想到“他走过的小路将在他心头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忆”和他“回家后即将享受到的温暖”,认为这一切会使她心绪激荡。
夜晚、幻梦,与拥着他渐渐沉入睡眠的房间,都在普鲁斯特的生活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也成为《追忆似水年华》中频繁出现的主题。
卧榻上的普鲁斯特
“我想起了冬天的房间……那时节壁炉里整夜燃着熊熊的火,像一件热气腾腾的大衣,裹住了睡眠中的人……我想起了夏天的房间……半开的百叶窗上的明媚的月亮,把一道道梯架般的窈窕的投影,抛到床前。人就像曙色初开时在轻风中摇摆的山雀,几乎同睡在露天一样。”
一夜之中的大部分时间,书中主人公都用来回忆往昔生活。对于普通人来说,在白天的活动意味着现实生活,但对于普鲁斯特来说,夜晚时分,半梦半醒间的幻想与漫无边际的回忆,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现实世界。
《追忆似水年华》电影剧照
“一个人睡着时,周围萦绕着时间的游丝。岁岁年年,日月星辰,有序地排列在他的身边。醒来时他本能地从中寻问,须臾间便能得知他在地球上占据了什么地点,醒来前流逝过多长的时间。”
如果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审视《追忆似水年华》的话,这位大作家显然非常之“啰嗦”,仅仅是在一个房间里,从睡眠中醒来,半梦半醒间的朦胧感受,他都可以写上好几页。
然而这正是普鲁斯特与《追忆似水年华》的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