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的著名肖像画(1892年),现陈列于奥赛博物馆
有句话说:很多事情几乎人人都会做,区别你和其他人的,是你做这些事情的方式。很多素材,作家们都会写,区别普鲁斯特与其他作家的,也正是他书写这些素材的方式。
正如法兰西学院秘书长、文学评论家兼作家安德雷·莫洛亚(André Maurois)所说:“用普鲁斯特书里的事件和人物来说明这位作家的特点,其荒谬程度将不亚于把雷诺阿(法国著名印象派画家)说成是一个画过妇女、儿童、花卉的人。”
雷诺阿《少女伊莲》
莫洛亚说,雷诺阿之所以成为雷诺阿,并非因为他画了这些模特,而是因为“他把任何模特儿都摆在某种虹彩一般绚丽的光线之中……作品的取材与天才的形成无关。天才能使任何材料增辉生色。”
普鲁斯特为女演员蕾雅娜画的速写
一间卧室,一个夜晚,一段回忆,在普鲁斯特的笔下,都变得充满诗意和无限遐思。在他之前,从未有人这样不厌其详地书写过睡眠,在他之后,迄今为止也不曾有谁超越过他。“每天清晨有多少双眼睛睁开,有多少人的意识苏醒过来,便有多少个世界。”
这占据了人类生命三分之一长度的睡眠,这诞生了所有梦境的夜晚,值得一个普鲁斯特。
忧伤与回忆中的普鲁斯特
能写出细腻文字的作家,对生活和情感的体察都是非常深入的。而马塞尔·普鲁斯特更是,自幼便体弱、神经质,极度敏感。他对母亲的依恋程度尤甚,每晚都要躺在床上等待母亲来和他道晚安,并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温柔的吻。“我上楼去睡,唯一的安慰是等我上床之后妈妈会来吻我。”
可是一声晚安和一个吻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母亲转身离去,失落重燃心头。于是,在主人公听到母亲上楼的脚步声和身上衣料的窸窸窣窣声,竟往往会直接跳过幸福的瞬间,而提早开始体会母亲离去后的失落。“这一刻预告着下一个时刻妈妈就会离开我。其结果弄得我竟然盼望我满心喜欢的那声晚安来得越晚越好。”
普鲁斯特之母让娜·韦伊的画像
在多数人看来,这大约是一种极致的矫情、甚至轻度的精神自虐了——如此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感伤,也值得这般大书特书吗?但普鲁斯特的文字,就是能够让你觉得:最淡薄的敌意或者最不经意的可笑行径都会在他心头留下痛苦的印记,他迫切地需要补偿、解释和安慰。
事实上,《追忆似水年华》里最为经典的一段描写,正因这份对母亲的眷恋和对一吻的渴望而出现。
一天晚上,因为邻居斯万先生的来访,母亲不能离席上楼给他晚安一吻。为此主人公愁肠百结,辗转反侧,还写了便条让老女仆带给母亲,恳求她在客人离开后来看看自己。他母亲并非溺爱儿子的类型,对此置之不理。绝望的主人公于是迟迟不肯入睡,一直等到母亲上楼准备就寝,溜出卧室拦住她,反复要求:“来跟我说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