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人在《踏架脚车牵条猪》中,对它有直观定义:“农村不像农村,城市不像城市,海丰公园只建一个门。”
而这,几乎是中国所有县城的写照:比农村繁荣,比城市凋敝;保留了农村式的人情、宗法传统,又有着城市化的疏远与淡漠;是时代滚滚向前的落后者,又跑在了山寨乡土之前;它兼具城乡的一切特征,但始终处在一个过渡的形态与发展的平均值。
简言之,它平庸。
航拍海丰 图据视觉中国
平庸像一个刺,扎进他们命运的肉身。既然拔不掉,也忘不了,五条人便选择面对:将县城作为考察生活及一代人生存境况的方法。
他们以“海丰”为音乐对象,吟唱这里的汽车、摩托的噪声,写下撒泡尿、买辆拖拉机的生活即景,感喟龙津溪三十年之变。他们以音符和歌喉为笔,描绘海丰的众生相:
《倒港纸》写一个东门头的阿叔到香港谋生赚钱,金融风暴后,身无分文的阿叔,阿Q般发问:“你有没有美金呀?”
《李阿伯》中,带有余华《活着》的腔调,阿伯的“大仔在厝耕田啊”,可能染上赌瘾;“小仔在广州读大学哦”,将来要指望他。阿伯感叹道:“人生倾像种荔枝耶,有雨也累,无雨又累。”
除了人物画像,五条人还唱出了汕尾的渔歌、海风、农民、乡田、机车、红鱼、戏台、墨镜、楼房、番薯、芋头等等。
这就是五条人的县城音乐:他们以“国风”般的腔调,将故乡的来处与归处、风物与人情、此在与彼在,全部唱出来。因为唱出来,就会留下来;以音乐的方式留下来,则海丰印象与那些过往,就不会被任何外力剥夺,包括时间。
五条人是用音乐书写“海丰县志”,九连真人同样也以记录来传递态度,书写“县城之我”的自传。客家话歌曲《莫欺少年穷》,塑造了一个名叫阿民的县镇青年,“就算上刀山也要接过火炬”,立志要“出人头地”“日进斗金”。尽管现实是,“看不起,放不下,没钱没着落”,但少年傲气不减,“你莫看毋起还要贬低人,就算ィ厓等(我们)骑部三脚鸡(三轮车)。”
阿民是九连真人用吉他、小号和歌喉,创造出来的县城少年。他刚刚走出县城,虽然遭受过生活的捶打,却不改志气。
多数时候,他们像“泛粥大爷”混剪的万能青年旅店的《郊眠寺》MV的一幅画面——一辆落入河道的共享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