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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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成绩一直中等偏上,没有拔尖儿过,也差不到哪儿去,没有太多好胜心。
1993年我高三,正好是争办2000年奥运会,有个奥运先生/小姐大赛,类似现在的选秀,我从报纸上看见了,当时是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吃完晚饭我跟我妈说,想报名。我老妈特惊诧,说:「你怎么想报这个?」我说:「它有奖品,奖品有音响。」我妈就带我去了。她特希望我在这方面有发展。后来稀里马虎就得了个季军,第三。
哪儿敢惦记第一名,我就惦记第三,还真得了第三。这么大个儿(双手张开,相隔一米多),两个音响,中间三层,有一卡带,上面一个收音机,还有功放。绝对牛啊当时!我爸我俩骑自行车拉回来的。高兴的,哎呦,这得奖,好,有奖品。
又参加一个唱歌比赛,也是混进了全国决赛。其中一个评委是中戏的老教授,俩比赛他都去了,就碰着了,让我考他们学校。那会儿我想学金融,觉得学金融热门,但反正它是艺考,提前批,考上就考上,考不上再继续考经贸,不耽误。准备了半个月,找我妈突击一段舞蹈,又准备一段朗诵,就进了考场,赌一把。
就赌上了。
年轻时候的涂松岩 图源网络
想象中大学是大草坪、大阶梯教室、大屏幕,结果中戏在帽儿胡同里,还没我们中学大呢。后来听说是全中国最高的艺术学府,老师好,出去巩俐、姜文一帮腕儿。(那就)学学吧。
一开始也不适应。我们是表演系,上来就是解放天性,放着音乐,「你们现在是一群小兔子,在一片大绿草坪上……」我就看所有同学都趴着,有挠耳朵的,有啃胡萝卜的,有的蹦哒……这都变(成兔子)了?我觉得傻了吧唧的。「突然来了一只大灰狼!」同学就大喊大叫的,在那儿跑的,打滚的,有个已经爬暖气管上了……我投入不了。
有一段时间我挺纠结,跟老师聊,说我是不是选错行了,老师讲了一句话,我当时不太明白,工作后N多年了才慢慢地明白。他说:「一个好的演员,应该是在理性控制下的感性的释放。」还说你的理性没有问题,只要把感性这一块开发出来,两者结合起来就好了。
开发感性也需要一个过程,从一开始的没法入戏,到后来在舞台上开始尝试,你往内心走,从人物出发,用不同的分寸掌控不同的角色,既有控制力,还要有感染力和爆发力。有一次排练作业,我选了一个片断叫《到我死的那一天》,演一个德国纳粹军官,这个纳粹军官有犹太血统,内心极其矛盾,最后他受不了这种纠结,自*了。当你在台上的表演能够打动人的时候,他们跟着你哭跟着你笑,你会觉得自己从事这个职业是值得的,是有价值的。慢慢自信就在舞台上建立起来了。
当时我们经常要交作业、交片段,从选片断到排练,到找道具、借服装、搭建舞台,全都自己来。演出的小剧场我们叫它「黑匣子」,来看的全都是师哥师姐师弟师妹,他们的反馈是最直接的,毫无功利性。你好就给你鼓掌,你差就吹口哨,「呜呜」轰你。他哪怕比你大两届,但你演得好,下来就「哥们儿不错,你这块儿处理得挺好」。前年我和孙红雷一块拍《带着爸爸去留学》,他是96级音乐剧班的,比我小两届,我们还回忆上学时候,有一次我刚从舞台上下来,他就和我说,涂涂,这个哪里哪里特别好,那块儿还可以怎么怎么处理。当时创作氛围特别好,特别单纯,为了作品,大家都会去聊。
那会儿学校里有几个用功的。有一次下大雨还看到有个人在操场上跑圈儿,我们看见说这是谁啊,大下雨的咔咔咔跑,孙红雷。我们班段奕宏也是,经常熬夜排练。排练场一般11点关灯,他们就躲在景片儿后面,等阿姨检查完走了再继续排。我也熬夜排过,但不属于老熬夜那种,偶尔熬到凌晨,再翻窗户去出晨功。他们老熬,所以人家红是应该的,哈哈哈哈。
图源受
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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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毕业那年,我有一个出演杨阳导演《牵手》男二号的机会,主角是蒋雯丽、吴若甫。但是我正在排练毕业大戏,四年来学的东西应该有一个收尾,而且毕业大戏会有很多人来看,可能决定毕业后的工作去向。纠结了一下,我选择了毕业大戏,毕业后进了实验话剧院,现在的国家话剧院。
后来《牵手》非常火,(在当时的热度)可能相当于现在的《延禧攻略》之类,万人空巷的感觉吧。会有一些遗憾,但是也不后悔。因为每个人都处在选择中,你选择左就是左,选择右就是右,它决定了你人生的一个走向。选择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后面是怎样的,但当时我觉得毕业大戏更重要。
毕业那几年基本就是话剧跑龙套,有些同学成名很早,像陶虹还没入学就拍了《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也会觉得着急,浮躁,心态上会有那种小落差。但很快就会自己调整好,好在我参加的戏都挺好的,几个戏都出国参加艺术节,我就借着出国演出之际,世界各地玩儿。零二零三年开始出来拍戏,得挣钱养活自己,拍一些边边角角的角色,慢慢开始积累。零六零七年《双面胶》的时候才演上主演。
《双面胶》中的涂松岩和海清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被更多人看到,有更多机会,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找过来的大部分都是生活戏,《宝贝战争》、《七年不痒》、《孝子难当》、《离婚协议》……我被贴的标签就是「夹板男」,夹在媳妇和妈之间的男人。尤其李亚平(涂松岩在《双面胶》中饰演的角色),那段时间接受采访经常从这儿切入,我会焦虑,不太舒服。
后来我也演过其他角色,包括谍战片,包括小人物,发现演别的角色挺容易跳脱出来的,新鲜感很大,也更容易塑造。真正不容易的、给自己挑战的,其实正是把同一类角色演出不同,所以后来我不太在意所谓的标签了,更想给每个角色找不同,让角色更有厚度和独特性。
2018年,我们这届毕业20年,当时的院长带我们回老校舍参观,又到新校舍看了看。走到老校舍的小排练场时,我接到《我就是演员》节目组的电话。他们第一季就找过我,那个时候还叫《演员的诞生》,我正和儿子在加拿大玩儿,就推掉了。第二次来电话,哎呦,我突然有一种共鸣,我就是在这儿成为一名演员的,而《我就是演员》的形式又和我们当初排练一样,头一天晚上给你本子,几个小时之内就得排出个作品。我觉得挺兴奋的,就去了,得了亚军。
有人问我,章子怡是你96级中戏的师妹,站在她面前被品评,没有心理障碍吗?
我没把它当做一个比赛,就是想找一下当年的回忆,像在学校排练场的那种过程很舒服的创作。得第几名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大的意义。那天在家里翻出好多奖章(我小时候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一看,短跑还得过这么多第一呢。但对「第一名」,我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