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亮 菲律宾留给我的最初印象是雷带来的,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 那时候,雷是菲律宾公务员,在政府部门任职。因为他的工作需要经常跟华人打交道,所以他来我们大学进修中文。雷下飞机的时候西装革履,一副政府官员的气派,但是很快就适应了留学生活。每天他夹着厚厚的词典和课本第一个走进教室,课后会主动帮老师把录音机和教具送回办公室。雷写的文章按同学们的说法是职业化的。这是因为他的文章总离不开一连串的数据,而那些文字又是那么简练、严谨,好像是即将颁布的政策条文。第一次南下的冷空气给了常年生活在热带的雷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当上海人刚刚穿上薄薄的羊毛衫时,雷已经去商场买了件棉夹克套在身上了。 回国的前一天,雷捧着一大束鲜花来道别。那束艳丽的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特别是其中一朵金黄色的雏菊,灿烂了好久好久,时时让人联想到菲律宾耀眼的热带阳光。 后来有机会去了菲律宾,虽然逗留时间不长,但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日落时分马尼拉湾令人神往的美景,更难忘百胜滩的船夫。 “百胜滩”,英文名为“PAGSANJAN”,距马尼拉市约一百公里,是东南亚的观光胜地。“百胜滩”其实并非“滩”,而是一条礁石丛生的急流。急流的尽头,在丛山峭壁之中,有百丈巨瀑从天而降。 五一国际劳动节,学校放假一天。菲律宾同行邀我们游百胜滩,看巨瀑。从马尼拉市至百胜滩,车行两小时,沿途椰林如海、蕉蔗遍野、繁花争妍,令人目不暇接。我们在观光码头上了一种梭形木舟。木舟长约3米,宽0.5米,这个宽度仅容一人安身。舟中一前一后乘坐两个游客,船夫却在船头尾各有二人。先前我们不明白,一舟仅游客二人,为何却需两个船夫。及至舟行百米,方才了然。 船离码头时,水深无礁,河道畅通,行过数百米,就有暗礁乍现。而且是逆流而上,遇礁石处全靠两位船夫推舟而行。礁石常常呈犬牙交错状,行驶在这样的河道,船夫与其说是撑船而行,不如说是推舟向前。只见他俩忽而跃上礁石,忽而跳入水中,遇水流湍急之时,他们要密切配合,撑船逆流前行,因为如若在此处搁浅就有撞毁船只的危险。如遇礁石起伏、错落之处,就靠他们抬舟过礁。看他们对付水流和礁石的功夫,使人想起“运斤成风”的力和“庖丁解牛”的熟。巨瀑终于在峭壁之中显现,凌空而下,声如雷鸣,水流如注,雾气迷茫。 归程是顺水行舟,势如开弓之箭,绕石过滩,舟轻水急,惊险万状。然而因为是顺水,我们的船夫显然轻松了许多。两位船夫中的一个能说英语,他告诉我们,原先他们以农耕、畜牧为生,也养蜂、捕鱼、炼制椰油。自从百胜滩成为观光胜地之后,年轻力壮的村民们大都来从事撑船的行业,而编织、雕刻这些与旅游相关的工艺品制作行业也随之兴起。他们离开了土地,靠河流吃饭。 撑船这一行刚开始时收入还不错,但随着船夫的加入,他们每周的生意逐渐地减少到两天,甚至更短。不撑船的时候他们就捕鱼,炼制椰子油。从他黝黑的肤色和缓慢的语调中,我们知道了他们生活的艰辛。且不说捕鱼、炼制椰油这些艰苦的劳动,即使是撑船,相比之下能有较前者略高的收入,也因为同行竞争而不断减少挣钱的机会。至于撑船的惊险和强劳力,抬着3米长的木舟和舟中的游客在激流中行进,那都忽略不计了。而供应每日超强体力所需的,只是一些咸鱼和香蕉干而已,米饭十分有限。 回想起我们参观过的马尼拉郊外的大雅台——近郊的别墅群,则全然是另一番天地。别墅区是富人的天堂,进入别墅区先得刷卡才得以放行。菲律宾地处热带,高温高湿,即便是北半球的冬季,也照样挥汗如雨。可是在富人的别墅区,只要进入室内,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凉爽如秋。除了日常生活所需,高尔夫球场,豪华泳池,各种规格的影视厅、歌厅、宴会厅,种种设施一应俱全,而使用者却是数量极为有限的富人,并且这些富人们还不常住在这里。 菲律宾船夫在向我们述说他们的生活状态时,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抱怨,也不煽情,就像跟我们聊家常一样。 菲律宾,除了向世人展示她的热带风光,还告诉我们很多很多……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教授)
来源: 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