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上映的电影《上甘岭》是新中国第一部反映抗美援朝战争的故事片，当年曾创下观众人数的最高纪录。看过《上甘岭》的中国人无不为上甘岭战役的惨烈与悲壮感动得热泪奔涌。片中卫生员王兰“唱”的《我的祖国》传唱至今，历久弥新。
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电影频道特别推出大型专题片《足迹——银幕上的新中国故事》，其中就请到了《上甘岭》中的原型代表张计发和王清珍，请他们再次回忆起那场惨烈的战斗经历。
卫生员“毫无顾忌”对伤员
如今，满头银丝的王清珍是湖北省军区孝感离职干部休养所一名老干部。虽已是耄耋之年，但她依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王清珍出生于湖北武汉，武汉被日寇占领后，不满6岁的她随父母来到贵州威宁县定居。1950年，解放军15军第45师奉命围剿盘踞在威宁地区的国民党残部和土匪，给王清珍留下深刻印象，产生了参加解放军的念头。刚开始部队拒绝了只有14岁的王清珍，因为她年纪太小，后来在她及家人的强烈坚持下，部队领导决定让她去当卫生员。王清珍刚到部队不久，朝鲜战争爆发。1951年3月，王清珍随第三批入朝部队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在战场上，她主要在前线救护所负责伤病员的救治和护理，“我第一次接受的任务是护理3个血肉模糊的伤员，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残酷。”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志愿军伤员也越来越多。设置在坑道山洞里的救护所，大山洞要住六七个伤员，小山洞住四五个伤员。尤其在上甘岭战役最困难的时候，王清珍一个人要负责四五个山洞，照顾20多个伤员，给他们清洗伤口，喂药喂饭，擦洗身体。有的伤员烧伤严重，嘴巴肿得无法张开，她就把药片嚼碎，用嘴给伤员喂药。
一天深夜，从前线抬下来一位腹部受伤、肠子被炸出来的排长。由于他的受伤部位特殊，排尿异常困难。王清珍在床前想尽办法给他导尿，这位排长却怎么也不愿在女卫生员面前解开裤子。“‘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羞？’见他不让我给他导尿，我一下子就着急了。”在王清珍的强烈要求下，排长听从了安排。王清珍插上了导尿管，可是那位排长费了好大劲儿还是排不出尿。怎么办?在前线救护所里，王清珍听说过有男卫生员给伤员插上导尿管，再用嘴吸导尿管帮助排尿的方法。“可我毕竟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啊!”王清珍当时有些顾虑。伤口的疼痛加上膀胱憋胀，让排长的头上直冒汗珠。为了减轻伤员的痛苦，王清珍顾不上那么多了……排尿终于成功了，导完尿，排长热泪盈眶，一个劲儿地感谢王清珍。
除了照顾和护理伤病员，一有空闲时间，王清珍就到山洞里给伤病员唱歌、教歌，愉悦他们的心情。那时，唱得最多的是《南泥湾》《翻身道情》等歌曲。王清珍说，虽然她唱得不是那么标准，但对伤病员来说，也算是一种抚慰。
王清珍还曾亲自帮助黄继光整理遗容。王清珍说，“黄继光去世后，我和几位卫生员瞅着战斗中间的空隙，把他的遗体抬了回来。那个时候，他依然两只手高举着，保持着趴在地堡上的姿态。我一看那些枪眼，胸部有好多窟窿，穿到后背，脊梁都被打穿了。血干了之后，衣服和身体都冻在一起，没办法我们只能拿水泡。三天三夜，他的双臂跟身子才软了下来。大家都说《上甘岭》中的王兰便是以她为原型，可王清珍总是说：“王兰是志愿军全体女战士的代表。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还有许多像王兰一样优秀的女卫生员。”因为在战场上的出色表现，王清珍荣立了二等功，获颁二级战士荣誉勋章。但在她看来，“那些长眠在朝鲜大地的战友更配得上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们是最高尚、最伟大的人。”
黄继光战友深情回忆
《上甘岭》中7连连长张忠发的原型就是原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5军45师135团7连连长张计发。今年93岁的张计发1926年出生于河北省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7岁时成为河北赞皇县的一名抗日游击先锋队员，1945年6月，张计发正式成为一名八路军战士。随后，他跟随部队转战南北，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先后参加过上党战役、平汉战役、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抗美援朝等重大战役，新中国成立前已升任连长，负伤不计其数。
回忆上甘岭战役时，张计发说，“上甘岭这个地势呢，比较特殊。山高沟窄路很小，既容易守，也能防止攻。敌人用了三个师，我们一个师还不到，敌人上来了我就给你打下去。不管你敌人来多少，我们的阵地一寸都不能丢，我们至死也要保家卫国。那会儿，因为喝不上水，口干得话都说不出来，话务员急得自己打自己嘴巴，为的是打出血，用来滋润喉咙，以保证能够与上级联系。”
在小学语文课本中，《一个苹果的故事》讲述的就是这样一段艰苦、感人的历史。张计发说，其实这个苹果，是送弹药的同志在路上捡的，他自己舍不得吃，觉得我是连长,最需要水，就给我吃。但是战士们都已经渴成那个样子，我怎么能吃呢？于是我就在苹果上咬了一点点皮，然后传给战士们。谁也舍不得多咬一点，八九十个人的阵地上，一个苹果就能转三圈，还没有吃完。山头上，就一点点漏水的地方，但下面就一个小坑，半天都漏不满，飞机一炸更是什么都给埋了。阵地上，有谁有一点儿小便，都接到缸子里，先拿给伤员，伤员都舍不得‘喝’，推给能参加战斗的战士。虽然不卫生，但这是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买不到的‘茶’。”张计发说，真实战争中，类似黄继光这样牺牲的战士还有很多，他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
上甘岭战役的惨烈程度世所罕见，美军调集大炮、坦克、飞机，向我志愿军两个连据守的约3.7平方公里的阵地上，倾泻炮弹190余万发，炸弹5000余枚，阵地上所有草木荡然无存，山头被打成半米多深的焦土。战役持续43天，我志愿军共击退敌人900多次冲锋而巍然不动，最后取得胜利。张计发率领的7连163人，最后只剩下19人。战后，7连荣立集体一等功，张计发个人荣立一等功，并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独立自由勋章。
离休后，张计发足迹遍布湖北、安徽、河南等地，先后作了上千场革命传统报告，听者达百万人次。每到一地，他讲的不是自己，而是上甘岭战役中牺牲的战友，以及战争年代用鲜血浇铸成的战友情，“既不能忘，又不能回忆。一回忆就想起那些战友们，我还活着，他们都死了，死的那么惨，饿了那么多天！我们能有今天，要感谢人民、感谢党，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现在的一切。” 本报记者 毕嘉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