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戎
作者：姜弋庸
【作品解析】
本篇仍出自姜氏之手，是《驷驖》篇的深化，流露出对天子的愤恨和对丈夫的恼怒，语言更直白，语气更重。通篇三段三层意思：一恼丈夫任凭天子役使；二恼丈夫接受郇伯册命；三忧丈夫重蹈先人覆辙。本文可谓与《陟岵》、《山有枢》、《驷驖》一脉相承，今日重解，实颠覆过往认知。由于文章多有隐晦之词，故逐段解析。
第一段：恨天子无度役使丈夫，恼丈夫太过驯顺。“小戎”，本意小型兵车，隐指天子一直筹划的东征；“俴收”，明言车小，实表明姜氏对东征不以为然的态度。“五楘梁辀”，当非虚言，应指天子为备战而实施的五项举措，册命申伯，东迁吕国，册命韩侯、尹吉甫、秦庄公。“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均为四乘路车配置，作为小型兵车，不可能如此讲究，实讥讽宣王小题大做。“驾我骐馵”是问题的落脚点，隐指天子役使尹吉甫，这也是姜氏对宣王愤恨的缘由。“温其如玉”，恼怒他像玉一样温润，意谓尹氏对天子太过驯顺；“温”，通“蕴”，同“愠”，恼怒，怨愤；此一字可谓全篇之关键，决定了通篇立意。
第二段：恨天子处事不公，恼丈夫接受郇伯册命。“四牡孔阜，六辔在手。”所谓“四牡”当隐指召公、周公、尹吉甫、仲山甫四位重臣，“六辔在手”者乃指天子。“骐”即“骐馵”，自然是尹吉甫，“骝”当指仲山甫；“是中”意为做服马，是说二人是出苦力的。“騧骊是骖”乃指召公、周公落得轻闲；“骊”通“俪”，是成对、成双的意思；周人尚黄马，“騧”乃黑嘴黄马，用来借指天子同宗的二公，很是恰当；此外，黑嘴亦非无的放矢，当指二人是构陷尹吉甫者。“龙盾”，当指天子构筑的西北防线，“韩”国居东，郇国居中，秦国居西，屏于镐京之西北部。“鋈以觼軜”，白铜环已锁闭环舌，实言尹吉甫已经接受册命，成为“龙盾”的一部分。“温其在邑”，恰是说姜氏恼怒尹吉甫接受了册封；“邑”，古称诸侯封国。
第三段：恨天子虚伪无情，忧丈夫重蹈覆辙。“俴驷孔群”，矮的四乘车很多；此乃将尹吉甫受封的郇国比作“俴驷”，犹言不稀罕。“厹矛鋈錞”，踩断的矛装上白铜底座；“厹”同“蹂”，踩断也，断矛者自是天子；此句是说将尹吉甫废弃不用却给个安慰奖，恨天子虚伪也。“蒙伐有苑”，蒙受砍伐又充当苑囿；这是说尹吉甫先祖的封国被周伐灭，现在尹吉甫又接受封国；此前贴文《关于尹吉甫身世的大胆推断》、《以<伐木>为线索，再探尹吉甫身世》，读者可参阅以明就里。“虎韔镂膺”，虎纹弓袋镂空了正中央；正因镂空了，方见“虎韔”内情。“交韔二弓”，交叉藏纳两只弓，此为由“镂膺”所见也；“弓”谐音“公”，“二弓”实指尹吉甫的祖先及其本人，乃言尹吉甫重蹈覆辙。“竹闭绲縢”，竹闭的绑绳滚成一团，意为弓失去护持，成为废物；“绲”，通“衮”，古同“滚”；“縢”，绳，指将“竹闭”捆绑固定在弓胎上的绳子。
【全文译注】
小戎 俴收，五楘 梁辀，游环 胁驱，阴靷 鋈续，文茵 畅毂，驾我骐馵。言 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小兵车又矮又短，用皮带把车辕加固五道，配着游环和胁驱，靷带用白铜环接续，铺着虎皮装着长毂，套着我的白蹄斑点马。意思是忧虑君子，恼他像玉一样（湿润）。住在那板屋里，搅乱我的心窝。
注：
戎，兵车。俴（jiàn）收，又矮又短。俴，浅，低，《周礼.辀人》：“国马之辀深四尺有七寸，田马之辀深四尺，驽马之辀深三尺又三寸。”以“深”言高度，则“俴”乃言辀低也；收，收缩，短也，诸本解作“轸”，并以本文为例，实不足信。五楘（mù），以皮带缠绕五道。五，五道；楘，用皮带绑扎加固车辕的装饰，此处动用，用皮带加固。梁辀（zhōu），独木车辕，前端置车衡，衡装双轭，以驾双服马。其功如梁，其曲似舟，故曰“梁辀”。游环，悬挂在骖马背上的辔环，辔绳穿环而过，既可保持灵活，又可防止拖地。胁驱，驾具名，装在服马胁下，以防骖马侵扰服马。阴靷（yǐn），拴在轴上牵引车辆的皮带，因隐于车下，故称“阴靷”。鋈（wù）续，以白铜环接续。鋈，白铜。文茵，虎皮垫子。文，同“纹”；茵，古代车上的垫子。畅毂（gǔ），长毂。畅，《类篇》：长也。骐馵（zhù），白蹄斑点马。骐，概其纹似棋子密布而得名，今之通解似有不妥；馵，四蹄白色的马。今之通解皆从“毛传”，谓之“左足白曰馵”，实不可信。言，就是说，意思是。念，忧虑，放心不下。温（yùn），通“蕴”，同“愠”，恼怒，怨愤。在其板屋，住在那板屋里。板屋，木板做的房子。是说尹吉甫因前往狩猎和祭奠秦仲而住在板屋里，姜氏担心丈夫吃苦受冻，毕竟时在冬季。心曲，心窝，心深处。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骝 是 中，騧 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 然我念之？
四匹公马很高大，六根缰绳握手中，把骐和骝放中间，把成对的騧放两旁，龙盾合拢的时候，白铜环已锁闭舌。意思是忧虑君子，恼他承受封邑。方今何时是尽头，怎样明白我忧虑他？
注：
骐骝，骐马和骝马。骝，黑鬃黑尾的红马。是（shí），通“寔”，放置。中，中间，指充当服马。騧（guā），黑嘴的黄马。骊(lì)，通“丽”，同“俪”，成双的，成对的。骖，骖位，两旁。龙盾之合，龙盾合拢的时候。龙盾，绘有龙形的盾，借指天子构筑的西北防线；之，用于主谓间，取消句子独立性，作后句的时间状语；合，合拢,指韩、郇、秦三国册封完毕。鋈以觼(jué)軜(nà)，白铜环已锁闭环舌，木已成舟也。以，同“已”；觼，同“鐍”，锁，锁闭；軜，环上的舌，古代舌环最初用于车上，以舌接纳皮带，故以“车 内（纳）”成字，今通解作骖马内辔，不从。在邑。承受封邑。在，通“载”，承载，承受；邑，诸侯封地。方，方今。期，限度，尽头。胡，何，怎样。然，明白。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縢。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 良人，秩秩 德音。
矮的四乘车很多，踩断的矛装上白铜托，蒙受砍伐又充当苑囿，虎纹弓袋镂空中央，交叉藏纳了两张弓，竹闭绑绳滚成一团。意思是忧虑君子，（令我）寝不安席。嫌弃不已的夫君， 有条有理的良言。
注：
俴驷孔群，矮的驷车很多，犹言不稀罕被册命为小诸侯。驷，四匹马拉的车，诸侯公卿乘用；孔，很；群，多。厹（róu）矛鋈錞（duì），踩断的矛配上白铜底座，犹言虚情假意。厹，古同“蹂”，踩，各本解为三棱矛，不从；錞，矛戟柄端的金属套。蒙伐有苑，蒙受砍伐又充当苑囿，意为先灭其国而又立之。蒙，蒙受，承受；伐，砍伐，各本作“瞂”，不从；有，同“又”；苑，苑囿，动用，充当苑囿，借指作周属国。虎韔（chàng）镂膺，虎纹弓袋镂空了中央。虎，虎形纹，指镂刻的花纹为虎形，各本解作虎皮，不从；韔，弓袋；镂，镂空；膺，本义胸部，指韔的中央。交韔，交叉藏纳。交，交叉，交迭；韔，作动词，藏纳，将弓纳入弓袋。竹闭绲（gǔn）縢，竹闭绑绳滚作一团，犹言弓失去护持。竹闭，保护弓的竹片；绲，通“衮”，同“滚”，缠绕的绳松脱而滚作一团；縢，绳。载寝载兴，又是卧又是起，寝不安席貌。载……载……，固定句式，犹“又……又……”；寝，卧；兴，起。厌厌，嫌弃不已貌。厌，嫌弃。良人，丈夫，夫君。秩秩，有序排列貌，有条有理。德音，良言。
【古诗今绎】
小小兵车矮又抽，辕上皮条缠五周，
游环两侧驱马走，靷带不长铜环凑，
虎皮垫子长车轴，驾我骐馵奔没够。
忧虑君子话点透，恼其如玉温又厚。
住在板屋把罪受，害我乱麻堵心口。
四匹马儿高又雄，六条缰绳手中擎，
骐骝出力居当中，騧骊两旁闲又轻，
龙盾合拢大局定，铜环锁舌绑难松。
忧虑君子意难平，恼其承受诸侯封。
如今何时才是终，怎样才解我忧衷？
四乘马车众又多，踩断矛柄衬铜托，
蒙受砍伐苑再做，虎韔镂空内情获，
两弓交叉袋中搁，竹闭绑绳乱成坨。
忧虑君子心无措，寝不安席眼难合。
虽闻我言君不乐，有条有理见识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