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孝愍帝纪元
(公元315年)晋建兴三年 成汉玉衡五年 汉赵建元元年
春正月,盗*晋昌太守赵佩。
吴兴人徐馥害太守袁琇。
晋乌程侯周勰常缄父周玘言。时中国亡官失守之士避乱来者,多居显位,驾御吴人,吴人颇怨。勰因之欲起兵,潜结吴兴郡功曹徐馥。馥家有部曲,勰使馥矫称叔父丞相从事中郎周札命以合众,豪侠乐乱者翕然附之,以讨王导、刁协为名。孙皓族人孙弼亦起兵于广德以应之。馥*吴兴太守袁琇,有众数千,将奉札为主。时札以疾归家,闻而大惊,乃告乱于义兴太守孔侃。勰知札不同,不敢发兵。馥党惧,攻馥,*之。孙弼众亦溃,宣城太守陶猷灭之。琅琊王司马睿以周氏奕世豪望,吴人所宗,故不穷治,抚之如旧。勰为札所责,失志归家,淫侈纵恣,每谓人曰:“人生几时,但当快意耳。”终于临淮太守。勰弟周彝,少知名,司马睿辟为丞相掾,早亡。
徐馥平,司马睿以漳浦亭侯周札为奋武将军、吴兴内史,录前后功,改封东迁县侯,进号征虏将军、临扬州江北军事、东中郎将,镇涂中,未之职,转右将军、都督石头水陆军事。札脚疾,不堪拜,固让经年,有司弹奏,不得已乃视职。加散骑常侍。
徐馥之役,黄门侍郎周筵族兄周续亦聚众应之。司马睿议欲讨之,振威将军王导以为“兵少则不足制寇,多遣则根本空虚。黄门侍郎周筵忠烈至到,为一郡所敬。意谓直遣筵,足能*续”。于是诏以力士百人给筵,使轻骑还阳羡。筵即日取道,昼夜兼行。既至郡,将入,遇续于门,筵谓续曰:“宜与君共诣孔府君,有所论。”续不肯入,筵逼牵与俱。坐定,筵谓太守孔侃曰:“府君何以置贼在坐?”续衣里带小刀,便操刃逼筵,筵叱郡传教吴曾:“何不举手!”曾有胆力,便以刀环筑续,*之。筵因欲诛勰,札拒不许,委罪于从兄邵,诛之。筵不归家省母,遂长驱而去,母狼狈追之。其忠公如此。
筵弟周缙,少无行检,尝在建康、乌衣道中逢孔氏婢,时与同僚二人共载,便令左右捉婢上车,其强暴若此。
晋帝司马邺以侍中宋哲为平东将军。屯华阴。
汉京都平阳地震,烈风拔树发屋。光义人羊充妻产子二头,其兄窃而食之,三日而死。
汉帝刘聪以太庙新成,大赦境内,改年“建元”。雨血于其东宫延明殿,彻瓦在地者深五寸。太弟刘乂恶之,以访其太师卢志、太傅崔玮、太保许遐。志等曰:“主上往以殿下为太弟者,盖以安众望也,志在晋王久矣,王公已下莫不希旨归之。相国之位,自魏武已来,非复人臣之官,主上本发明诏,置之为赠官,今忽以晋王居之,羽仪威尊逾于东宫,万机之事无不由之,置太宰、大将军及诸王之营以为羽翼,此事势去矣,殿下不得立明也。然非止不得立而已,不测之危厄在于旦夕,宜早为之所。四卫精兵不减五千,余营诸王皆年齿尚幼,可夺而取之。相国轻佻,正可烦一刺客耳。大将军无日不出,其营可袭而得也。殿下但当有意,二万精兵立便可得,鼓行向云龙门,宿卫之士孰不倒戈奉迎,大司马不虑为异也。”乂弗从,乃止。
汉帝如中护军靳准第,纳其二女为左右贵嫔,大曰月光,小曰月华,皆国色也。数月,立月光为皇后。
汉东宫舍人荀裕告卢志等劝太弟刘乂谋反,乂不从之状。汉帝于是收志、玮、遐于诏狱,假以他事*之。使冠威卜抽监守东宫,禁乂朝贺。乂忧惧不知所为,乃上表自陈,乞为黔首,并免诸子之封,褒美晋王粲宜登储副,抽又抑而弗通。
二月丙子,晋左丞相、琅邪王司马睿为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右丞相,南阳王司马保为相国,司空荀组为太尉、领豫州牧、假节,遣兼大鸿胪赵廉持节拜大将军刘琨为司空、都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鲜卑大单于代公拓跋猗卢为代王,置官属,食代、常山二郡。琨上表让司空,受都督,克期与猗卢讨汉国。
晋大都督、右丞相司马睿以御史中丞刁协为左长史。睿辟东中郎将参军蔡谟为掾,转参军。
前镇东参军杜夷以胡寇,又移渡江,振威将军王导遣吏周赡之。司马睿为丞相,教曰:“今大义颓替,礼典无宗,朝廷滞义莫能攸正,宜特立儒林祭酒官,以弘其事。处士杜夷栖情遗远,确然绝俗,才学精博,道行优备,其以夷为祭酒。”夷辞疾,未尝朝会。帝常欲诣夷,夷陈万乘之主不宜往庶人之家。帝乃与夷书曰:“吾与足下虽情在忘言,然虚心历载。正以足下羸疾,故欲相省,宁论常仪也!”又除国子祭酒。
司马睿以谯国铚人桓宣为丞相舍人。初,晋北中郎将刘演拒于石勒也,流人坞主张平、樊雅等在谯,演署平为豫州刺史,雅为谯郡太守,各据一城,众数千人。司马睿以宣信厚,又与平、雅同州里,转宣为参军,使就平、雅。平、雅遣军主簿随宣诣丞相府受节度,睿皆加四品将军,即其所部,使捍御北方。南中郎将王含请宣为参军。桓宣开济笃素,祖桓诩,义阳太守。父桓弼,冠军长史。
晋镇东西曹掾庾亮转参丞相军事,掌*。会稽内史纪瞻迁丞相军谘祭酒,论讨陈敏功,封临湘县侯,西台除侍中,不就。
诸葛恢、庾亮等荐会稽功曹史虞预,司马睿召为丞相行参军兼记室。遭母忧,服竟,除佐著作郎。
晋郎中丁潭迁丞相西阁祭酒。丁潭,字世康,会稽山阴人也。祖丁固,吴司徒。父丁弥,梁州刺史。潭初为郡功曹,察孝廉,除郎中。
晋帝拜北中郎将、兖州刺史刘演为都督、后将军,假节。
晋司空刘琨以从事中郎、建威将军、上党太守温峤为右司马。于时并土荒残,寇盗群起,石勒、刘聪跨带疆埸,峤为之谋主,琨所凭恃焉。刘琨以卢谌为主薄,转从事中郎。琨妻即谌之从母,既加亲爱,又重其才地。
代王拓跋猗卢忿刘聪、石勒之乱,志欲平之。先是,国俗宽简,民未知禁。至是,明刑峻法,诸部民多以违命得罪。凡后期者皆举部戮之。或有室家相携而赴死所,人问;“何之?”答曰:“当往就诛。”死者以万计。
代王备置官属,求晋并州从事莫含于刺史刘琨。琨遣之,含心不愿。琨谕之曰:“当今胡寇滔天,泯灭诸夏。百姓流离,死亡涂地;主上幽执,沉溺丑虏。唯此一州,介在群胡之间,以吾薄德,能自存立者,赖代王之力。是以倾身竭宝,长子远质,觊灭残贼,报雪大耻。卿为忠节,亦是奋义之时,何得苟惜共事之小诚,以忘出身之大益。入为代王腹心,非但吾愿,亦一州所赖。”含乃入代,参国官。后琨徙五县之民于陉南,含家独留。含甚为猗卢所重,常参军国大谋。卒于左将军、关中侯。子莫显。莫含,雁门繁畤人也。家世货殖,赀累巨万。刘琨为并州,辟含从事。含居近塞下,常往来鲜卑国中。猗卢爱其才器,善待之。
代王拓跋猗卢时,东胡骑卒郁久闾坐后期当斩,亡匿广漠溪谷间,收合逋逃得百余人,依纯突邻部。木骨闾死,子郁久闾车鹿会雄健,始有部众,自号“柔然”,而役属于代国。车鹿会既为部帅,岁贡马畜、貂豽皮,冬则徙度漠南,夏则还居漠北。车鹿会死,子郁久闾吐奴傀立。吐奴傀死,子郁久闾跋提立,跋提死,子郁久闾地粟袁立。
司马睿称制,使各陈时事损益,丞相西阁祭酒丁潭上书曰:“为国者恃人须才,盖二千石长吏是也。安可不明简其才,使必允当。既然得其人,使久于其职,在官者无苟且,居下者有恒心,此为政之较也。今之长吏,迁转既数,有送迎之费。古人三载考绩,三考黜陟,中才处局,故难以速成矣。夫兵所以防御未然,镇压奸凶,周虽三圣,功成由武。今戎战之世,益宜留心,简选精锐,以备不虞。无事则优其身,有难则责其力。窃闻今之兵士,或私有役使,而营陈不充。夫为国者,由为家也。计财力之所任,审趋舍之举动,不营难成之功,损弃分外之役。今兵人未强,当审其宜,经涂远举,未献大捷,更使力单财尽而威望挫弱也。”
司马睿称制,引前成皋令祖约为掾属,约与陈留阮孚齐名。后转从事中郎,典选举。约妻无男而性妒,约亦不敢违忤。尝夜寝于外,忽为人所伤,疑其妻所为,约求去职,帝不听,约便从右司马营东门私出。司直刘隗劾之曰:“约幸荷殊宠,显位选曹,铨衡人物,众所具瞻。当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杜渐防萌,式遏寇害。而乃变起萧墙,患生婢妾,身被刑伤,亏其肤发。群小噂沓,嚣声远被,尘秽清化,垢累明时。天恩含垢,犹复慰喻,而约违命轻出,既无明智以保其身,又孤恩废命,宜加贬黜,以塞众谤。”帝不之罪。隗重加执据,终不许。
晋荆州刺史陶侃破蜀流民首领杜弢将王贡于巴陵。
杜弢别将杜弘、张彦与晋临川内史谢摛战于海昏,摛败绩,死之。
三月,晋大都督、右丞相司马睿命振武将军、寻阳太守周访与诸军共征杜弢。弢作桔槔打官军船舰,访作长岐枨以拒之,桔槔不得为害。武威将军陶舆率轻舸出其上流以击弢,所向辄克。弢众望见舆军,相谓曰:“避陶武威。”无敢当者。而弢军从青草湖密抄官军,又遣其将张彦陷豫章,焚烧城邑。王敦时镇湓口,遣督护缪蕤、李恒受访节度,共击彦。蕤于豫章、石头,与彦交战,彦军退走,访率怅下将李午等追彦,破之,临阵斩彦。时访为流矢所中,折前两齿,形色不变。及暮,访与贼隔水,贼众数倍,自知力不能敌,乃密遣人如樵采者而出,于是结阵鸣鼓而来,大呼曰:“左军至!”士卒皆称万岁。至夜,令军中多布火而食,弢谓官军益至,未晓而退。访谓诸将曰:“贼必引退,然终知我无救军,当还掩人,宜促渡水北。”既渡,断桥讫,而弢军果至,隔水不得进,于是遂归湘州。访复以舟师造湘城,军达富口,而弢遣杜弘出海昏。时湓口*动,访步上柴桑,偷渡,与弢军战,斩首数百。弢退保庐陵,访追击败之,弢婴城处自守。寻而军粮为弢军所掠,退住巴丘。粮廪既至,复围弘于庐陵。弘大掷宝物于城外,军人竞拾之,弘因阵乱突围而出。访率军追之,获鞍马铠杖不可胜数。弘入南康,太守将率兵逆击,又破之,奔于临贺。司马睿又进周访龙骧将军。王敦表周访为豫章太守,加征讨都督,赐爵寻阳县侯。
时杜弢作逆,江湘流弊,王敦不能制,朝廷深以为忧。琅邪侍郎王鉴上疏劝司马睿征之。丞相参军熊远上疏曰:“皇纲失统,中夏多故,圣主肇祚,远奉西都。梓宫外次,未反园陵,逆寇游魂,国贼未夷。明公忧劳,乃心王室,伏读圣教,人怀慷慨。杜弢小竖,寇抄湘川,比年征讨,经载不夷。昔高宗伐鬼方,三年乃克,用兵之难,非独在今。伏以古今之霸王遭时艰难,亦有亲征以隆大勋,亦有遣将以平小寇。今公亲征,文武将吏、度支筹量、舟舆器械所出若足用者,然后可征。愚谓宜如前遣五千人,径与水军进征,既可得速,必不后时。昔齐用穰苴,燕晋退军;秦用王翦,克平南荆。必使督护得才,即贼不足虑也。”
王鉴复上曰:
“天祸晋室,四海颠覆,丧乱之极,开辟未有。明公遭历运之厄,当阳九之会,圣躬负伊周之重,朝廷延匡合之望。方将振长辔而御八荒,扫河汉而清天途。所藉之资,江南之地,盖九州之隅角,垂尽之余人耳。而百越鸱视于五岭,蛮蜀狼顾于湘汉,江州萧条,白骨涂地,豫章一郡,十残其八。继以荒年,公私虚匮,仓库无旬月之储,三军有绝乏之色。赋敛搜夺,周而复始,卒散人流,相望于道。残弱之源日深,全胜之势未举。鉴惧云旗反旆,元戎凯入,未在旦夕也。昔齐旅未期而申侯惧其老,况暴甲三年,介胄生虮虱,而可不深虑者哉!江扬本六郡之地,一州封域耳。若兵不时戢,人不堪命,三江受敌,彭蠡振摇,是贼逾我垣墙之内,窥我室家之好。黩武之众易动,惊弓之鸟难安,鉴之所甚惧也。去年已来,累丧偏将,军师屡失,送死之寇,兵厌奔命,贼量我力矣。虽继遣偏裨,惧未足成功也。愚谓尊驾宜亲幸江州,然后方召之臣,其力可得而宣;熊罴之士,其锐可得而奋。进左军于武昌,为陶侃之重;建名将于安成,连甘卓之垒。南望交广,西抚蛮夷。要害之地,勒劲卒以保之;深沟坚壁,按精甲而守之。六军既赡,战士思奋,尔乃乘隙骋奇,扰其窟穴,显示大信,开以生途,杜弢之颈固已锁于麾下矣。
“议者将以大举役重,人不可扰。鉴谓暂扰以制敌,愈于放敌而常扰也。夫四体者,人之所甚爱,苟宜伐病,则削肌刮骨矣。然守不可虚,鉴谓王导可委以萧何之任。或以小贼方毙,不足动千乘之重。鉴见王弥之初,亦小寇也,官军不重其威,狡逆得肆其变,卒令温怀不守,三河倾覆,致有今日之弊,此已然之明验也。蔓草犹不可长,况狼兕之寇乎!当五霸之世,将非不良,士非不勇,征伐之役,君必亲之,故齐桓免胄于邵陵,晋文擐甲于城濮。昔汉高、光武二帝,征无远近,敌无大小,必手振金鼓,身当矢石,栉风沐雨,壶浆不赡,驰骛四方,匪遑宁处,然后皇基克构,元勋以融。今大弊之极,剧于曩代,崇替之命,系我而已。欲使銮旂无野次之役,圣躬远风尘之劳,而大功坐就,鉴未见其易也。魏武既定中国,亲征柳城,扬旍卢龙之岭,顿辔重塞之表,非有当时烽燧之虞,盖一日纵敌,终己之患,虽戎略蒙险,不以为劳,况急于此者乎!刘玄德躬登汉山,而夏侯之锋摧;吴伪祖亲氵斥长江,而关羽之首悬;袁绍犹豫后机,挫衄三分之势;刘表卧守其众,卒亡全楚之地。历观古今拨乱之主,虽圣贤,未有高拱闲居不劳而济者也。前鉴不远,可谓蓍龟。
“议者或以当今暑夏,非出军之时。鉴谓今宜严戒,须秋而动。高风启途,龙舟电举,曾不十日,可到豫章。豫章去贼尚有千里之限,但临之以威灵,则百胜之理济矣。既扫清湘野,涤荡楚郢,然后班爵序功,酬将士之劳;卷甲韬旗,广农桑之务,播恺悌之惠,除烦苛之赋。比及数年,国富兵强,龙骧虎步,以威天下,何思而不服,何往而不济,桓文之功不难懋也。今惜一举之劳,而缓垂死之寇,诚国家之大耻,臣子之深忧也。
“鉴以凡琐,谬蒙奖育,思竭遇忠以补万一。刍荛之言,圣王不弃,戍卒之谋,先后采之。乞留神鉴,思其所陈。”
疏奏,司马睿深纳之,即命中外戒严,将自征弢,加右司马戴渊为前将军。
王鉴,字茂高,堂邑人也。父浚,御史中丞。鉴少以文笔著称,初为元帝琅邪国侍郎。
夏四月,杜弢与王敦、陶侃等前后数十战,将士多物故,于是请降。司马睿不许。弢乃遗南平太守应詹书曰:
“天步艰难,始自吾州;州党流移,在于荆土。其所遇值,蔑之如遗,顿伏死亡者略复过平,备尝荼毒,足下之所鉴也。客主难久,嫌隙易构,不谓乐乡起变出于不意,时与足下思散疑结,求擒其党帅,惟患算不经远,力不陷坚耳。及在湘中,惧死求生,遂相结聚,欲守善自卫,天下小定,然后输诚盟府。寻山公镇夏口,即具陈之。此公鉴开塞之会,察穷通之运,纳吾于众疑之中,非高识玄睹,孰能若此!西州人士得沐浴于清流,岂惟涤荡瑕秽,乃骨肉之施。此公薨逝,斯事中废,贤愚痛毒,窃心自悼。欲遣滕永文、张休豫诣大府备列起事以来本末,但恐贪功殉名之徒将谗间于圣主之听,戮吾使于市朝以彰叛逆之罪,故未敢遣之。而甘陶卒至,水陆十万,旌旗曜于山泽,舟舰有盈于三江,威则威矣,然吾众窃未以为惧。晋文伐原,以全信为本,故能使诸侯归之。陶侃宣赦书而继之以进讨,岂所以崇奉明诏,示轨宪于四海!逼向义之夫以为叛逆之虏,踧思善之众以极不赦之责,非不战而屈人之算也。驱略乌合,欲与必死者求一战,未见争衡之机权也。吾之赤心,贯于神明,西州人士,卿粗悉之耳。宁当令抱枉于时,不证于大府邪!
“昔虞卿不荣大国之相,与魏齐同其安危;司马迁明言于李陵,虽刑残而无慨。足下抗威千里,声播汶衡,进宜为国思静难之略,退与旧交措枉直之正,不亦绰然有余裕乎!望卿腾吾笺令,时达盟府,遣大使光临,使吾得披露肝胆,没身何恨哉!伏想盟府必结纽于纪纲,为一匡于圣世,使吾厕列义徒,负戈前驱,迎皇舆于阊阖,扫长蛇于荒裔,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若然,先清方夏,却定中原,吾得一所之粮,使氵斥流西归,夷李雄之逋寇,修《禹贡》之旧献,展微劳以补往愆,复州邦以谢邻国,亦其志也,惟所裁处耳。
“吾远州寒士,与足下出处殊伦,诚不足感神交而济其倾危。但显吾忠诚,则汶岳荷忠顺之恕,衡湘无伐叛之虞,隆足下宏纳之望,拯吾徒陷溺之艰,焉可金玉其音哉!然颙颙十余万口,亦劳瘁于警备,思放逸于南亩矣。衡狱、江、湘列吾左右,若往言有贰,血诚不亮,益梁受殃,不惟鄙门而已。”
应詹甚哀之,乃启呈弢书,并上言曰:“弢益州秀才,素有清望,文理既优,干事兼美。往因使流寓,居詹郡界,其贞心坚白:詹所委究。李骧为变乐乡,劫略良善,弢时出家财,招募忠勇,登坛歃血,义诚慷慨。会骧攻烧南平,弢遂东下巴汉,与湘中乡人相遇,推其素望,遂相凭结。论弢本情,非首作乱阶者也。然破湘川,实弢之罪,亦由兵交其间,遂使滋蔓。按弢今书,血诚亦至矣。昔朱鲔自疑于洛阳,光武指河水以明心,鲔感义归诚,终展力报施,受封侯之宠,由恕过以录功也。詹窃谓今者当圮运之会,思弘远猷,故齐赦射钩之诛,晋贳斩袪之戮,用能济冀戴之高勋,隆一匡之美誉,况弢等素无斯愆而稽颡投命邪!以为可遣大使宣扬圣旨,云泽沾之于上,百姓沐浴于下,则上下交泰,江左无风尘之虞矣。”司马睿乃使前南海太守王运受弢降,宣诏书大赦荆、扬,凡诸反逆一皆除之,加杜弢巴东监军。
五月,汉军寇晋并州。
汉青州刺史曹嶷攻汶阳关、公丘,陷之,害齐郡太守徐浮,执建威刘宣,齐鲁之间郡县垒壁降者四十余所。嶷遂略地,西下祝阿、平阴,众十余万,临河置戍,而归于临淄。嶷于是遂雄据全齐之志。石勒以嶷之怀二也,请讨之。汉帝又惮勒之并齐,乃寝而弗许。
汉大司马刘曜济自盟津,将攻河南,晋冠军将军、河东太守魏该奔于一泉坞。曜进攻荥阳、河东、平阳三太守李矩于荥阳,矩遣将军李平师于成皋,曜覆而灭之。矩恐,送质请降。
汉帝以皇后靳氏为上皇后,立贵妃刘氏为左皇后,右贵嫔靳氏为右皇后。左司隶陈元达以三后之立也,极谏,汉帝不纳,乃以元达为右光禄大夫,外示优贤,内实夺其权也。于是太尉范隆、大司马刘丹、大司空呼延晏、尚书令王鉴等皆抗表逊位,以让元达。汉帝乃以元达为御史大夫、仪同三司。
刘曜寇长安,频为晋师所败。曜曰:“彼犹强盛,弗可图矣。”引师而归。
六月,三秦人尹桓、解武等数千家,盗发汉霸、杜二陵及薄太后陵,太后面如生,得金玉彩帛不可胜记。晋帝问征东大将军索綝曰:“汉陵中物何乃多邪?”綝对曰:“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充山陵。汉武帝飨年久长,比崩而茂陵不复容物,其树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减半,于今犹有朽帛委积,珠玉未尽。此二陵是俭者耳,亦百世之诫也。”时以朝廷草创,服章多阙,敕收其余,以实内府。
丁卯,晋国地震。
辛巳,晋朝大赦。敕雍州掩骼埋胔,修复陵墓,有犯者诛及三族。
秋七月,汉镇东大将军石勒陷晋朝濮阳,害太守韩弘。
汉大司马刘曜寇上党,晋司空刘琨遣将救之。八月癸亥,战于襄垣,晋师败绩。曜将攻阳曲,汉帝遣使谓曜曰:“长安擅命,国家之深耻也。公宜以长安为先,阳曲一委骠骑。天时人事,其应至矣,公其亟还。”曜回灭郭迈,朝于汉帝,遂如蒲阪。
杜弢受巴东监军后,晋诸将殉功者攻击之不已,弢不胜愤怒,遂*前南海太守王运而使其将王贡精卒三千为奇兵,出武陵江,诱五溪夷,以舟师断官运,径向武昌。晋荆州刺史陶侃使郑攀及伏波将军陶延夜趣巴陵,潜师掩其不备,大破之,斩千余级,降万余口。贡遁还湘城。贼中离阻,杜弢遂疑张奕而*之,众情益惧,降者滋多。王贡复挑战,侃遥谓之曰:“杜弢为益州吏,盗用库钱,父死不奔丧。卿本佳人,何为随之也?天下宁有白头贼乎!”贡初横脚马上,侃言讫,贡敛容下脚,辞色甚顺。侃知其可动,复令谕之,截发为信,贡遂来降。而弢败走,道死。陶侃进克长沙,获其将毛宝、高宝、梁堪而还,湘州平。
南平太守应詹寻与陶侃破杜弢于长沙,贼中金宝溢目,詹一无所取,唯收图书,莫不叹之。司马睿假詹建武将军,王敦又上詹监巴东五郡军事,赐爵颍阳乡侯。
建武将军南平太守应詹迁益州刺史,领巴东监军。詹之出郡也,士庶攀车号泣,若恋所生。俄拜应詹为后军将军。
武威将军陶舆与杜弢战,被重创,卒。侃哭之恸,曰:“丧吾家宝!”三军皆为之垂泣。诏赠长沙太守。
陶侃之灭弢也,左将军王敦以元帅进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封汉安侯。敦始自选置,兼统州郡焉。王敦召顺阳太守郭舒为参军,转从事中郎。
晋振威将军、江夏相卞敦伐弢有功,赐爵安陵亭侯,王敦请为军司。广武将军武昌太守赵诱累功赐爵平阿县侯,镇东著作郎干宝赐爵关内侯。镇东司马王暠以功累增封邑,除冠军将军,镇石头,领丞相军谘祭酒。
扬威将军、历阳内史甘卓讨周馥,征杜弢,屡经苦战,多所擒获。以前后功,进爵南乡侯,拜豫章太守。寻迁湘州刺史,将军如故。复进爵于湖侯。
司马睿辟广州参军葛洪为丞相掾,以平贼功,赐爵关内侯。
晋丞相参军熊远转从事中郎,累迁太子中庶子、尚书左丞、散骑常侍。司马睿每叹其忠公,谓曰:“卿在朝正色,不茹柔吐刚,忠亮至到,可为王臣也。吾所欣赖,卿其勉之!”
弢平后,司马睿召湘东太守虞潭补丞相军谘祭酒,转琅邪国中尉。
晋左将军长史谢鲲以讨杜弢功封咸亭侯。母忧去职。服阕,迁敦大将军长史。时王澄在敦坐,见鲲谈话无勌,惟叹谢长史可与言,都不眄敦,其为人所慕如此。鲲不徇功名,无砥砺行,居身于可否之间,虽自处若秽,而动不累高。
时王敦为江州,镇豫章,军谘祭酒王澄过诣敦。澄夙有盛名,出于敦右,士庶莫不倾慕之。兼勇力绝人,素为敦所惮,澄犹以旧意侮敦。敦益忿怒,请澄入宿,阴欲*之。而澄左右有二十绝人,持铁马鞭为卫,澄手尝捉玉枕以自防,故敦未之得发。后敦赐澄左右酒,皆醉,借玉枕观之。因下床而谓澄曰:“何与杜弢通信?”澄曰:“事自可验。”敦欲入内,澄手引敦衣,至于绝带。乃登于梁,因骂敦曰:“行事如此,殃将及焉。”敦令力士路戎搤*之,时年四十四,载尸还其家。刘琨闻澄之死,叹曰:“澄自取之。”
王澄遇害,成都内史王机惧祸及,又属杜弢所在发墓,而独为机守冢,机益自疑。就王敦求广州,敦不许。会广州人背刺史郭纳,迎机为刺史,机遂将奴客门生千余人入广州,州部将温邵率众迎机。郭纳遣参军葛幽追之,及于庐陵,机叱幽曰:“何以敢来?欲取死邪?”幽不敢逼而归。郭讷闻邵之纳机也,乃遣兵击邵,反为所破。讷又遣机父兄时吏拒之,咸倒戈迎机,讷众皆散,乃握节而避机。机遂入城就讷求节,讷叹曰:“昔苏武不失其节,前史以为美谈。此节天朝所假,义不相与,自可遣兵来取之。”机惭而止。
时杜弢余党杜弘奔临贺,送金数千两与王机,求讨桂林贼以自效。机为列上,镇东大将军、江州刺史王敦许之。陶侃拒弘不得进,弘乃诣零陵太守尹奉降,奉送弘与敦,敦以为将,遂见宠待。南康人何钦所居险固,聚党数千人,敦就加四品将军,于是专擅之迹渐彰矣。
初,南中都督、交州刺史吾彦在镇二十余年,威恩宣著,南州宁靖。自表求代,征为大长秋。卒于官。以员外散骑常侍顾秘代彦。秘卒,州人逼秘子顾参领州事。参寻卒,参弟顾寿求领州,州人不听,固求之,遂领州。寿乃*长史胡肇等,又将*帐下督梁硕,硕走得免,起兵讨寿,擒之,会寿母,令鸩*之。硕乃迎故交州刺史陶璜子苍梧太守陶威领刺史,在职甚得百姓心,三年卒。威弟陶淑,子陶绥,后并为交州。自基至绥四世,为交州者五人。
王机自以篡州,惧为王敦所讨,乃更求交州。王敦以王机难制,又欲因机讨梁硕,故以降杜弘之勋转王机为交州刺史。硕闻而遣子侯侯机于郁林,机怒其迎迟,责云:“须至州当相收拷。”硕子驰使报硕,硕曰:“王郎已坏广州,何可复来破交州也!”乃禁州人不许迎之。府司马杜赞以硕不迎机,率兵讨硕,为硕所败。硕恐诸侨人为机,于是悉*其良者,乃自领交阯太守,乃迎前刺史修则子湛行州事。机既为硕所拒,遂住郁林。时杜弘大破桂林贼还,遇机于道,机劝弘取交州。弘素有意,乃执机节曰:“当相与迭持,何可独捉!”机遂以节与之。于是机与弘及温邵、刘沈等并反。
王敦深忌陶侃之功。侃将还江陵,欲诣敦别,皇甫方回及朱伺等谏,以为不可。侃不从。敦果留侃不遣,左转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启冠军将军王暠为宁远将军、荆州刺史。侃之佐吏将士诣敦请留侃。敦怒,不许。侃将郑攀、苏温、马俊等不欲南行,以陶侃始灭大贼,人皆乐附,又以暠忌戾难事,谋共拒之。遂屯结涢口,遣使告广威将军、竟陵内史朱伺。伺外许之,而称疾不赴。攀等遂进拒暠,暠奔于江安。既而士众疑阻,复散还横桑口,欲入杜曾。时朱轨、赵诱、李桓率众将击之,攀等惧诛,以司马孙景造谋拒暠,因斩之,降轨等。
王敦意攀承侃风旨,被甲持矛,将*陶侃,出而复回者数四。侃正色曰:“使君之雄断,当裁天下,何此不决乎!”因起如厕。谘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颁言于敦曰:“周访与侃亲姻,如左右手,安有断人左手而右手不应者乎!”敦意遂解,于是设盛馔以饯之。侃便夜发。敦引其子陶瞻参军。侃既达豫章,见周访,流涕曰:“非卿外援,我殆不免!”
陶侃因进至始兴,广州诸郡县皆已迎王机,州人皆谏侃且住始兴,观察形势。侃不听,直至广州。杜弘遣使伪降。侃知其诈,先于封口起发石车。俄而弘率轻兵而至,知侃有备,乃退。侃追击破之,执刘沈于小桂。机遣牙门屈蓝还州,诈言增粮,密招诱所部,欲以拒侃。侃即收蓝斩之,又遣督护许高讨机走之,病死于道。高掘出其尸斩首,并*其二子,传首京都。诸将皆请乘胜击温邵,侃笑曰:“吾威名已著,何事遣兵,但一函纸自足耳。”于是下书谕之。邵惧而走,追获于始兴。以功封陶侃柴桑侯,食邑四千户。
陶侃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
九月,汉大司马刘曜寇北地,晋太守麹昌遣使求救。领军将军麹允率步骑赴之。
汉宫中鬼夜哭,三日而声向右司隶寺,乃止。上皇后靳氏有淫秽之行,陈元达奏之。汉帝废靳,靳惭恚自*。靳有殊宠,汉帝迫于元达之势,故废之。既而追念其姿色,深仇元达。
汉京都平阳地震,雨血于东宫,广袤顷余。
冬十月,北地饥甚,人相食啖,羌酋大军须运粮以给晋北地太守麹昌,汉将刘雅击败之。晋领军将军麹允进攻青白城。汉大司马刘曜闻而转屯于粟邑。麹允与刘曜战于磻石谷,晋师败绩,麹允饥甚,去黄白而军于灵武。曜进攻上郡,太守张禹与冯翊太守梁肃奔于允吾,允以兵弱不敢进。于是关右翕然,所在应曜。曜进据黄阜。
晋帝累征兵于相国南阳王司马保,保左右议曰;“蝮蛇在手,壮士解其腕。且断陇道,以观其变。”从事中郎裴诜曰:“蛇已螫头,头可截不?”保以胡崧行前锋都督,须诸军集,乃当发。麹允欲挟晋帝趣保,征东大将军索綝以保必逞私欲,乃止。自长安以西,不复奉朝廷。百官饥乏,采稆自存。
晋豫州牧、征东大将军索綝为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录尚书、都督宫城诸军事,承制行事。
十二月,晋凉州兰池长赵奭上军士张冰得玺,文曰“皇帝玺。”群僚上庆称德于刺史张寔,寔曰:“孤常忿袁本初拟肘,诸君何忽有此言!”因送于京师。下令曰:“忝绍前踪,庶几刑政不为百姓之患,而比年饥旱,殆由庶事有缺,窃慕箴诵之言,以补不逮。自今有面刺孤罪者,酬以束帛;翰墨陈孤过者,答以筐篚;谤言于市者,报以羊米。”贼曹佐高昌隗瑾进言曰:“圣王将举大事,必崇三讯之法,朝置谏官以匡大理,疑承辅弼以补阙拾遗。今事无巨细,尽决圣虑,兴军布令,朝中不知,若有谬阙,则下无分谤。窃谓宜偃聪塞智,开纳群言,政刑大小,与众共之。若恒内断圣心,则群僚畏威而面从矣。善恶专归于上,虽赏千金,终无言也。”寔纳之,增位三等,赐帛四十匹。遣督护王该送诸郡贡计,献名马方珍、经史图籍于京师。
盗*晋安定太守赵班。
晋司空刘琨遣王旦攻中山,逐汉镇东大将军石勒所署太守秦固。勒将刘勔拒旦,败之,执旦于望都关。
晋幽州刺史鲜卑段匹磾在蓟,遗书要冀州刺史邵续俱归司马睿,续从之。续子乂为石勒督护,其下谏曰:“今弃勒归匹磾,任子危矣。”续垂泣曰:“我出身为国,岂得顾子而为叛臣哉!”遂绝于勒,勒乃害乂。续惧勒攻,先求救于匹磾,匹磾遣弟文鸯救续。文鸯未至,石勒已率八千骑围续。勒素畏鲜卑,又闻文鸯至,乃弃攻具东走。续与文鸯追勒至安陵,不及,虏勒所署官,并驱三千余家,又遣骑入抄勒北边,掠常山,亦二千家而还。
章武人王昚起于科斗垒,扰乱汉国河间、渤海诸郡。石勒以扬武将军张夷为河间太守,参军临深为渤海太守,各率步骑三千以镇静之,使长乐太守程遐屯于昌亭为之声势。
汉镇东大将军石勒徙平原乌桓展广、刘哆等部落三万余户于襄国。
大成帝李雄母罗氏死,大成帝信巫觋者之言,多有忌讳,至欲不葬。司空赵肃谏,乃从之。大成帝欲申三年之礼,群臣固谏,弗许。太傅李骧谓司空上官惇曰:“今方难未弭,吾欲固谏,不听主上终谅闇,君以为何如?”惇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故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但汉、魏以来,天下多难,宗庙至重,不可久旷,故释衰绖,至哀而已。”骧曰:“任回方至,此人决于行事,且上常难达违言,待其至,当与俱请。”及回至,骧与回俱见大成帝。骧免冠流涕,固请公除。大成帝号泣不许。回跪而进曰:“今王业初建,凡百草创,一日无主,天下惶惶。昔武王素甲观兵,晋襄墨绖从戎,岂所愿哉?为天下屈己故也。愿陛下割情从权,永隆天保。”遂强扶大成帝起,释服亲政。
晋前河东太守邓攸将去平阳,而太守李矩不听。荀组以邓攸为陈郡、汝南太守,晋帝征为尚书左丞、长水校尉,皆不果就。后密舍矩去,投荀组于许昌,矩深恨焉,久之,乃送家属还攸。攸与刁协、周顗素厚,遂至江东。司马睿以攸为太子中庶子。时吴郡阙守,人多欲之,睿以授攸。攸载米之郡,俸禄无所受,唯饮吴水而已。时郡中大饥,攸表振贷,未报,乃辄开仓救之。台遣散骑常侍桓彝、虞斐慰劳饥人,观听善不,乃劾攸以擅出谷。俄而有诏原之。攸在郡刑政清明,百姓欢悦,为中兴良守。后称疾去职。郡常有送迎钱数百万,攸去郡,不受一钱。百姓数千人留牵攸船,不得进,攸乃小停,夜中发去。吴人歌之曰:“紞如打五鼓,鸡鸣天欲曙。邓侯挽不留,谢令推不去。”百姓诣台乞留一岁,不听。拜侍中。岁余,转吏部尚书。蔬食弊衣,周急振乏。性谦和,善与人交,宾无贵贱,待之若一,而颇敬媚权贵。
晋左将军、陈留相荀邃服阕,袭父封西华公。晋帝欲纳邃女,先征为散骑常侍。邃惧西都危逼,故不应命,与弟中书郎荀闿而东渡江,司马睿并以为丞相军谘祭酒。
韦忠字子节,平阳人也。少慷慨,有不可夺之志。好学博通,性不虚诺。闭门修己,不交当世,每至吉凶,亲表赠遗,一无所受。年十二,丧父,哀慕毁悴,杖而后起。司空裴秀吊之,匍匐号诉,哀恸感人。秀出而告人曰:“此子长大必为佳器。”归而命子頠造焉。服阕,遂庐于墓所。頠慕而造之,皆托行不见。家贫,藜藿不充,人不堪其忧,而忠不改其乐。裴頠为仆射,数言之于司空张华,华辟之,辞疾不起。人问其故,忠曰:“吾茨檐贱士,本无宦情。且茂先华而不实,裴頠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若此,岂大丈夫之所宜行邪!裴常有心托我,常恐洪涛荡岳,余波见漂,况可临尾闾而窥沃焦哉!”太守陈楚迫为功曹。会山羌破郡,楚携子出走,贼射之,中三创。忠冒刃伏楚。以身捍之,泣曰:“韦忠愿以身代君,乞诸君哀之。”亦遭五矢。贼相谓曰:“义士也!”舍之。忠于是负楚以归。后仕刘聪,为镇西大将军,平羌校尉,讨叛羌,矢尽,不屈节而死。
王尼,字孝孙,城阳人也,或云河内人。本兵家子,寓居洛阳,卓荦不羁。初为护军府军士,胡毋辅之与琅邪王澄、北地傅畅、中山刘舆、颍川荀邃、河东裴遐迭属河南功曹甄述及洛阳令曹摅请解之。摅等以制旨所及,不敢。辅之等赍羊酒诣护军门,门吏疏名呈护军,护军叹曰:“诸名士持羊酒来,将有以也。”尼时以给府养马,辅之等入,遂坐马厩下,与尼炙羊饮酒,醉饱而去,竟不见护军。护军大惊,即与尼长假,因免为兵。东嬴公腾辟为车骑府舍人,不就。时尚书何绥奢侈过度,尼谓人曰:“绥居乱世,矜豪乃尔,将死不久。”人曰:“伯蔚闻言,必相危害。”尼曰:“伯蔚比闻我语,已死矣。”未几,绥果为东海王越所*。初入洛,尼诣越不拜。越问其故,尼曰:“公无宰相之能,是以不拜。”因数之,言甚切。又云:“公负尼物。”越大惊曰:“宁有是也?”尼曰:“昔楚人亡布,谓令尹盗之。今尼屋舍资财,悉为公军人所略,尼今饥冻,是亦明公之负也。”越大笑,即赐绢五十匹。诸贵人闻,竞往饷之。洛阳陷,避乱江夏。时王澄为荆州刺史,遇之甚厚。尼早丧妇,止有一子。无居宅,惟畜露车,有牛一头,每行,辄使子御之,暮则共宿车上。常叹曰:“沧海横流,处处不安也。”俄而澄卒,荆土饥荒,尼不得食,乃*牛坏车,煮肉啖之。既尽,父子俱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