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雪》
崇祯5年12月，杭州天气很冷，接连下三天大雪。可是这天初更后，张岱却撑着船，到湖心亭看雪。他放眼一望，湖面之上，冰花弥漫，云天山水，上下一白，除了他们一叶扁舟、两三人影，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茫茫一片的冰雪天地。到了湖心亭，却看到俩人铺毡对坐，围炉烤酒，酒炉水翻腾着，嘟嘟冒出热气。俩人见到张岱，非常高兴，热情相邀：“湖中怎能还有您这样的人？一同饮酒赏雪吧。”张岱也不客气，痛快饮了三大杯，问为何人，答曰金陵游客。上船告别后，船夫小声说：“不要说相公痴，还有像您一样痴的人。”
回去后，他创作《湖心亭看雪》，记述自己游湖心亭看雪的经过，描绘西湖幽静深远、洁白广阔的雪景图，反映了他远离世俗、孤芳自赏的情怀，抒发了人生渺茫的感慨。这篇散文语言精炼，文笔清秀，堪为佳品，入选香港教材。
四、乡试不第，到处游览，醉心写作
崇祯8年，张岱参加省试，因未用八股体行文，而名落孙山。他才高命蹇，不胜其愤，遂撰《跋张子省试牍三则》，虚拟张子来讽剌考官，绝意仕途。
自此，他悠游于山水，放浪于市井，饕餮于美食，热衷于诗会，醉心于写作，创作大量作品，后汇成《陶庵梦忆》8卷、《夜航船》20卷、《咏方物》36美食篇。
其时，江南市场繁荣，民俗文化兴盛。他寓居南京时，结识两位曲艺大师，—位是“曲中王”王月生，赋七古《曲中伎王王月生》；—位是说书人柳敬亭，创作散文《柳敬亭说书》、古诗《柳麻子说书》。
崇祯12年，卧龙山下航道淤塞，张岱出资，请县令疏浚，将其打通，并作铭记。次年，诗友祁凤佳出资，修缮大能仁寺，他也写文记盛。
后来，他到二叔张联芳官所小住，叔侄同游焦山、金山后，他创作五古《焦山瘗鹤铭》、五律《金山寺》。不久，又为诗友祁彪佳作《金汤十二策》。
张岱极爱繁华，纵情游览，边游边写，记游抒怀，创作了大量反映风俗人情的文学作品。
明代生活实录《夜航船》
五、明亡隐居，坚守贫困，潜心著述
崇祯17年〔1644年〕3月，闯王李自成攻陷北京，明朝灭亡。5月，福王朱由崧即位，建立南明政权。9月，清世祖爱新觉罗·福临入主北京，建立清朝。
这一年，张岱度过他雍容华贵的前47年，又开始了他落魄困顿的后46载。
顺治2年〔1645年〕，清兵南下，南明将军方国安拥兵入浙，绑架其子张鏣，勒索饷银。后来，他避乱嵊县、隐居西白山中，布衣蔬食，常至断炊，作诗《和贫士七首》，以抒感慨。
后来，又避兵灾剡中，作诗《百丈泉》。又作《和挽歌辞三首》，说国亡家破，本欲殉节，因史书未成而作罢。
后又移居绍兴项里，作词《念奴娇·丁亥中秋寓项里作》。游项王祠后，又作诗《项王祠二首》。
顺治6年，张岱租住龙山后麓的快园，作诗《快园十首》抒怀。自此，他生活在这里，潜心著述，编辑旧作，粗茶淡饭，直至终老。
顺治11年，他送次子省试，以博取功名，后作《甲午儿辈赴省试不归走招之》，望子归来。子未及第，又作《甲午次儿下第归二首》。还作《甲午初度是日饿二首》，记述生活的艰辛。
其时，他先撰成《家传·附传》。陆续编成《嫏嬛诗集》5卷、《嫏嬛文集》6卷。又完成《石匮书》221卷，并开始编撰《石匮书后集》63卷。
康熙元年〔1662年〕，他完成哲学论著《大易用》4册。
康熙4年，他怀着忏悔心情，写下《自为墓志铭》，表达其向死而生的豁达人生观。又著《三不朽图赞》，记录绍兴府七县109位乡贤的事迹，并从“功德言”角度，进行褒贬。
以后，又完成《西湖梦寻》、《快园记》、《康熙会稽县志凡例》、《琯朗乞巧录》、《四书遇》6册、《傒囊十集》、《明纪史阕》14卷、《张子文秕》23卷等著作。
康熙28年〔1689年〕，张岱寿终正寝，与世长辞，享年93岁，葬于绍兴项里。有6子10女，未成大才，仍不失为读书人。
张岱自评：“少为纨绔，极爱奢华，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潜心著述，终臻化境。
张岱漫长一生，终生不仕，半世繁华，半世困顿，热爱生活，酷爱写作，笔耕80余载，自觉著书立说，著作等身，成就卓著，杰出明史专家、著名都市诗人、第一流散文作家，明清之际的一位文化奇才。
等身著作的部分
六、《柳敬亭说书》赏析〔上〕
柳敬亭，江苏泰州人，自幼流落江南，以说书为生，名气甚大，声望颇高，倾动市人，显扬权贵。安徽提督杜宏域迷恋他，宁南侯左良玉敬重他。他说书精妙，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请看张岱《柳敬亭说书》全文：
“南京柳麻子，黧黑，满面疤癗，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善说书。一日说书一回，定价—两。十日前先送书帕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一时有两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
“余听其说景阳冈武松打虎白文，与本传大异。其描写刻画，微入毫发，然后又找截干净，并不唠叨。哱夬〔bóguài〕声如洪钟，说至筋节处，叱咤叫喊，汹汹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内无人，蓦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声。闲中著色，细微至此。主人必屏息静坐，倾耳听之，彼方掉舌。稍见下人呫〔chè〕哔耳语，听者欠伸有倦色，辄不言，故不得强。每至丙夜，拭桌剪灯，素瓷静递，款款言之。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不齰〔zé〕舌死也。
“柳麻子貌奇丑，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静，直与王月生同其婉娈，故其行情正等。”
柳敬亭说书
七、《柳敬亭说书》赏析〔下〕
全文分三段。首段：介绍柳敬亭形象。用欲扬先抑写法，先写其面丑、黧黑麻脸，避行文呆板，显平中有奇；再为其说书技巧铺垫，十日前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仅两人而已。
段二：描写柳敬亭说书情状。又可分4层。层1，写亲身感受，他听“武松”白文，与本传大异，置为悬念。层2，写他说“武松”的特色：刻画入微、收束干净；筋节处，汹汹崩屋；闲中著色，细微描绘：蓦地一吼，缸甓有声。层3，补叙他对听众的要求，性格狷介、态度认真，不同于一般艺人。层4，描写他独特的说书艺术：每至丙夜，拭桌剪灯，素瓷静递，款款言之，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并夸张地“摘世上说书”人来对比。
段三：将柳敬亭与王月生比较，一个极美、—个奇丑，却同为表演大师，照应开头，余韵绵绵，完美收篇。
这篇小品，语言通俗，剪裁得当，描写生动，构思别致，将说书的柳敬亭、与柳敬亭的说书，交叉描绘，相辅相成，融为一体，又以美伎王月生、一般说书人比衬，塑造出一个完美的柳敬亭艺术形象，个性突出，形象鲜明，堪为散文精品。陈存选2024、0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