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寄大庚郭县尉原文,和晋陵早春游望原文

首页 > 教育 > 作者:YD1662024-04-13 06:46:22

和寄大庚郭县尉原文,和晋陵早春游望原文(1)

图片来源于网络


第1章
  穿越
  永安十二年,十月初三,安南县衙后宅。
  昨晚突下暴雨,原先还炎热的天一夜之间也跟着转凉。柳氏今日一早食用完朝食,便赶紧带着两个女儿,三娘四娘一起缝制新被褥。
  仆人韩老三也一早被柳氏派出门,她昨日从衙役口中打探到一乡下有巫医,懂不少奇异偏方。
  他们这一家都是新上任县令的家眷。只是跟寻常任职所不同的是,这位县令韩二郎韩彻,乃是被流放到安南来的。
  说起来,前年殿试钦点状元的韩彻,按照制度授封了京城官阶。韩彻的初始官阶虽不高,但不出意外,熬出些许资历再经过差遣外任,有极大可能迁转为高官。
  奈何年初,永安帝病危,太子监国。
  以太子为首的一干重臣纷纷出力,更有一亲信者替太子谋划,还言某某某,亦或某某官员颇有才华,太子继位后可重用。
  其中某某里面,就有才考上状元被授京阶,又与这位亲信交好的韩彻。
  结果两个月后,一好转过来的永安帝便以“蛊惑太子,动摇国本”为由,痛斥这一干人等,还将其流放至偏远艰苦之地。
  不过流放也有等级,刺配流徙多为罪大恶极者,在二者之上还有安置,编管,谪宦。
  如韩彻这般得“太子继位后可堪重用”者被流放,便多归属为最后两类,编管或谪宦。
  永安帝还不解气,便言道韩彻等几人,纵缝恩赦,亦不在量移之限。
  也就是说,你们这几个人,将来不管碰到什么朝廷恩赦,都别想获得赦免。
  从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状元郎,再到被流放毒瘴之地安南,对韩彻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而永不可获恩赦,更等于宣告了韩彻的政治之路,几乎到此为止!
  举家被迫被流放到安南后,韩彻所遭遇到的生活境遇也是十分困苦的。他当然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么个地方,于是韩彻提笔写信给了京中未来老丈人。
  若非去年夏天恰逢对方守孝,两家这婚事去岁冬日便办了。
  可让韩彻没想到,未来老丈人是有了响应,还千里迢迢派遣了人过来。但却并非如韩彻所设想的帮助,对方而是先言词恳切的表示,如今永安帝震怒,朝中政敌又紧盯,求赦免一事不可操之过急。
  接着,对方又以两地相隔甚远,不好耽误韩家传宗接代大事,取回了婚书,再留下一笔银钱,让韩彻在安南另娶他人。
  在对方离去后,韩彻便一病不起。请了县里的大夫来看诊,更言其乃瘴疟加心症,恐性命难保。
  如今这安南县不少人也都知晓,新上任的韩县令怕是不成的事。衙门一些官吏在最初还过来表示探望后,现在也只旁观等待了。
  然韩家其他人却一直当韩彻为全家指望,哪能接受得了这个。
  再者,他们作为亲眷家属随韩彻一道被流放到安南,便也一样无法轻易离开此地。若韩彻没了,他们连这县衙也住不得,还不知该被安置到安南乡下的哪个疙瘩去。
  *
  待到第一床被褥赶制好,柳氏站起身来。
  “四娘,你赶紧将这被褥拿去给二郎替换。”
  “嗯。”
  “三娘,你继续缝制其它的被褥,我得去给二郎煎药了。”
  “……”
  韩彻刚恢复意识时,迷迷糊糊见着一个七八岁,穿着古装的小姑娘,刚拿着一床灰色的厚实被褥替换掉他身上略薄些的。
  紧接着,一连串记忆突然涌进了他的脑海中。
  他穿越了。
  他在刚参加完农业技师的报考后,不知为何突然穿越到了这里,还穿进了一个跟他同名同姓的人的身体中。
  原身出自没落士族,幼年时,韩父又去世,振兴韩家往日荣耀的重担便都落在了原身肩膀上。
  原身一路勤学苦读,倒也争气高中状元。怎奈背负重任的原身过于急切,最终惹怒永安帝,被谪宦至安南。
  韩彻虽不懂做官,但学过历史,小说电视剧也没少看。
  在韩彻看来,永安帝病重,虽让太子监国,可太子终究还只是太子。所以太子与其一味的在政事上表现能力,也该对病重的永安帝多尽孝心。
  而不是在永安帝病重时,只关心朝政,还接纳亲信对一干官员的任用提议。
  要知道这一系列的行为落在本就病重的永安帝眼中,自然也就成了太子已经在巴望着他死后好登基了。
  若永安帝彻底病故也就罢了,偏永安帝还又好转了。
  好转起来的永安帝,作为万人之上的君主震怒,他一时半会或许不会去动太子,但绝对不会放过在他病重时,给太子出谋划策的一干人等。
  ……
  将脑海中记忆全都梳理完一遍后,韩彻忍不住叹了口气。原主这一被流放,全家都跟着受到了牵连。
  需知晓,古代的刑罚好多都有连坐家属。
  原主被流放到安南,家中除了出嫁早些的大娘,寡母柳氏还有尚未成婚的两个妹妹便都得跟着他一起来到安南安置。
  这些时日,原主一病不起,家人也跟着备受煎熬。
  “二兄!”四娘换完被褥准备离去,就见着昏迷两日的韩彻醒来了。
  “嗯……”韩彻想起身,却只觉全身虚弱无力。原主毕竟得的是瘴疟,发病急骤,病势凶险,且又昏迷数日,全靠药物支撑。
  “阿娘,三姊,二兄醒了!二兄醒了!”抱着被褥的四娘激动的大喊起来。
  外间的柳氏和三娘听闻后,连忙跑进屋。
  两人见着清醒睁眼的韩彻也是既高兴又激动,柳氏红着眼眶更是一连串的关切询问:“菩萨保佑,可算是醒过来了……二郎,可还有哪不舒服?头晕不晕?痛不痛……”
  然后还没等韩彻回答,柳氏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的欢喜道:“不烫了!”
  烧退了,人清醒了,眼神也瞧着清明起来……急忙被三娘跑去请来的老大夫在给韩彻做了一通检查后,也是松了口气:“大人万幸,只需再好生休养几日,便基本无虞。”
  屋子里众人正喜极而泣时,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正是仆从韩老三带着乡下请来的巫医回来了。
  随巫医一道而来的,还有一头壮牛。
  谁都未曾想这短短半日,瞧着原本已然大不好的人能突然好转。
  柳氏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请这位巫医上前也看治一番时,巫医进屋一瞧见老大夫,便勃然大怒,指责众人。尤其是刚替韩彻看诊完的老大夫,巫医更是暴跳如雷:“赶走!快赶走!惹了神怒,病不可复治!”
  柳氏和三娘四娘,韩老三皆被吓到。
  老大夫更是羞愤不已,却不知为何,并不敢反驳,只快速收拾自己的物品。
  病床上,刚穿越过来,才接收完原主记忆,原本并不想说话的韩彻:“胡扯!”
  哪里来的愚昧巫医,一进来就指责痛骂,要赶走老大夫,还说什么请大夫看病就会惹得神仙发怒,他这病就会治不好了!
  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的巫医骂声一滞,满脸涨红,越发愤怒。
  韩彻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让这样的人替自己看诊,谁知道这病看了,后果是不是将才穿越而来的他直接送走。
  这若是能穿回去也就罢了,最怕的是人直接折腾死翘翘,再没以后了。
  韩彻强撑着力气,没耐心再听巫医盛怒之下的连番指责,直接吩咐韩老三:“送,送巫医走!”
  巫医被请离去时,可谓愤怒到极致。但韩彻并非他平日里看诊的寻常百姓,巫医除了愤怒,旁的也不敢多做,只放话一句:“神怒,再不登门!”
  柳氏和三娘四娘见状,很是担忧。
  实在是原身那一病吓坏了他们,此刻韩彻赶走了巫医,巫医离去时又这般愤怒发言,他们心中难免会担忧韩彻病情再出现意外。
  柳氏犹豫:“二郎,巫医……”
  韩彻少不得打起精神,先宽慰柳氏等人几句,又言道:“还劳烦老大夫继续替我看诊。”
  老大夫也未料到韩彻会这般干脆利落的请走巫医,竟受宠若惊的躬身行礼:“多谢大人信任!”
  看诊的给被看诊的行礼,韩彻可不敢受,连连摆手。
  知晓韩县令一家初来乍到,看诊完毕,老大夫临走前也替众人解惑:“大人有所不知,安南百姓信重巫医。凡有病者,皆请巫医看治……”
  不仅如此,巫医排斥大夫,若生病的人去请大夫看诊,便会遭到巫医发怒,犹如刚才的那位巫医一般,以“神怒”为由,逼迫病者将大夫赶走,药材丢掉。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韩彻更是表情都扭曲起来:“药材都丢了,那些巫医拿什么看诊?”
  老大夫长叹一口气:“巫医常以牛为药,*牛以祷。”
  若牛死,人好转,这一切的功劳那就是巫医的。但若是牛死了,病还没好,就继续*牛,直到人撑不住死去。
  死者是不能说话的,也就没法去找巫医问罪。家属亲眷又受蛊惑,信重巫医,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也因安南这地方巫医盛行,正经大夫被打压到很难立足。多数大夫能跑都跑了,跑不掉的也改行,只老大夫因家底还算殷实,药铺又开在县城内,方才勉强支撑至今。
  ……
  最后韩老三买回来的那头牛当然不可能*掉。
  送走大夫后,大病初愈,身心疲惫的韩彻闭了闭眼睛,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他需要好好缓一缓。
  韩彻原本都想着穿就穿吧,现在也没办法回去了。而且在这里,他好歹穿的是个有官职在身的。
  条件艰苦也就艰苦些,想他能有资格去报考农业技师,除了专业学的是农业,参与农业实践多年,也在相关领域技术工作了整整六年多。
  搞农业技术,参与农业发展,做农业技术推广与培训,从而改善民生,在哪不都是做?
  但韩彻怎么也想不到,原主谪宦后被任职的安南,竟是有着这般奇风陋俗的不开化之地。
  *
  这一天晚上,韩彻还做梦了。
  梦中全是一头头被抓去替人治病待*的耕牛,牛的眼中皆饱含泪水。
  睡梦中被惊醒的韩彻:病不延医,*牛赛鬼?
  什么鬼!


第2章
  不气
  听闻韩彻身体有了好转,县衙的官吏便陆续上门探望。过来时众人的态度也尤为热情关切,与之前韩彻病危时截然不同。
  毕竟韩彻官职摆在那,众人在面子上的功夫便总要做些。
  自清醒后,韩彻的身体也一日好过一日。没几日,他便能下地,现在更是能在县衙里面走上两圈。
  虽已进入初冬,但安南常年气候炎热,入眼望去,所见之处仍是翠绿一片。
  韩家人居住在衙门后方的宅院里,得穿过起阻拦隔绝作用的花厅,韩彻才来到了衙门众人平日里办公的场所。
  “见过大人。”
  “大人安好。”
  “大人……”
  一路所碰见的官吏都不忘朝韩彻躬身行礼,只是这礼一行完,他们便神色匆匆的离去。
  原身之前赶了三个多月的路到任,见着破败不堪的县衙,零星几个的衙门官吏,当下便大受打击。
  后来原身更是一病不起,县衙里的事物也就根本没去管过。
  先前那位老县令在原身刚到任便致仕返乡,故县衙的事这些时日都是杨县丞和郭县尉共同管理。
  通常情况下,朝廷会在一县设县丞一名,县尉一名,主簿一名,协助县令共同治理。若县为上等,县丞和县尉还可视情况增多一人。
  其中县丞为一县之副职,职责为辅佐县令,管理文书档案,增税等事宜。县尉管一县治安和刑罚等事宜,主簿管户籍,仓库等事宜。但安南为下等县,又是出名的毒瘴,不开化的南方边境之地,故一直以来县丞和主簿都为同一人兼任。
  韩彻在衙门闲转的这几日,也碰见几次杨县丞和郭县尉。二人明面上对韩彻倒也恭敬,但有关于衙门事务一事,却一个字也未曾提起。
  这状态显然是不对的,但韩彻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主动去提要接管府衙事务。只是等身体彻底好转,他寻来一衙役,让其备好牛车。
  结果就这点吩咐,衙役都跑去告知了杨县丞。
  没多久,那位杨县丞便跑来笑着询问:“大人,可是有何需求?”
  韩彻也没生气,只说他所住屋舍腐败残破,需要寻工匠修缮一番。若杨县丞有熟悉的工匠,也可推荐一二。还有他那屋子里的对象也不齐整,需要出门采买些许。
  杨县丞笑着便表示寻工匠修缮房屋一事,他明日一早便可替韩彻寻来,随后杨县丞又吩咐衙役赶紧去把牛车备好。
  这一次,衙役置备牛车的速度很有效率。
  驾着牛车行走在街道上,韩老三便愤慨道:“大人说要备车,他去寻了杨县丞来是何意?”
  “阿三,不必生气。”韩彻宽慰他。
  “大人,您未免太和善了!”韩老三仍气愤不已。在他看来,自家大人才是县令大老爷,整个安南县最大的官,杨县丞的威望未免过高了些。
  “无事,我身体才刚好转,杨县丞替我分担些,我也能轻省许多。”韩彻笑道。
  听闻韩彻这么说,韩老三立即便抛开刚才之事。之前原身那一病,命差点都要没了,眼下确实是身体康健才最要紧。
  事实上,韩彻身体已经大好。这一日,他带着韩老三,不仅将整个县城仔仔细细转了一圈,还出了城门,在县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也转了转,还与几户农家购置了一些吃食。
  一直到城门关闭前,二人才驾着牛车载着购买物品回到县衙。
  “二郎,怎这么晚才回来?”柳氏见到韩彻满头大汗的归来,忙吩咐三娘去打水拿帕,还特意叮嘱:“要热水,热水!”
  韩彻接过帕子,笑道:“三娘,四娘,我买了好些吃食,你们快去瞧瞧,可有喜欢的。”
  大概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原主的一些情感,韩彻好似也一并继承了。这些时日,又有众人的关切爱护,韩彻对他们的情感也在逐渐亲近。
  四娘年纪最小,孩童心性最重,一听韩彻这么说,便欢喜的跑去瞧了。
  “二兄,这些是何吃食?”
  韩彻望着四娘捧着的干果解释:“这是桂圆干。”
  “怎买这般昂贵的吃食了?还买这许多!”柳氏闻言,不免有些心疼银钱。韩家早些年也是兴盛过的,柳氏初嫁时,在京中便吃过两回桂圆干,那价钱着实昂贵。
  “阿娘,没事。这桂圆干在京中虽贵,在安南却便宜得紧……”韩彻笑着便将今日在乡村购买吃食的事情一一说来。
  三娘四娘凑在一起,一边吃着桂圆干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柳氏却对韩彻口中便宜的物价,大为震惊:“乡下这般便宜么?早知晓,该吩咐人去乡下采买的……”
  韩彻听着柳氏的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
  原身一来便病倒,家中事务全依赖柳氏去操持。柳氏身为寡妇,在京中本就鲜少出门,初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安南,一心全扑在病重的原主身上,韩老三也被指派到处寻医问药,像每日所需采买这等小事,便全是让衙门衙役帮忙捎带。
  衙役们捎带回来的物品价钱比之韩彻今日所购昂贵许多,可柳氏之前在京中生活,京中物价昂贵,直到此刻,柳氏方才发觉其中的不对劲。
  也莫说什么县城物价比乡下贵,贵也不可能超出这许多。更何况,韩彻今日在县城逛时,也曾对物价进行一番了解。
  “那些衙役当真可恶!”韩老三今日全程陪同韩彻一道,当下便气着大声嚷嚷。
  柳氏面色变得难看,三娘四娘也停下了吃食。
  韩老三气得还又骂出不少脏话,只韩彻神色平静,还抓了一把桂圆干塞韩老三手中:“在京中时可吃不到桂圆干,你也来吃些。”
  “哎……啊?”韩老三愣住:“大人,你都不气么?”
  “生气若无用,气了也白气。”韩彻笑着道:“阿三,你也不用再生气,我自有主意。”
  “阿三听大人的。”韩老三没再多说,只抓着韩彻塞过来的桂圆干,蹲到一旁,咔嚓一声,捏碎了一颗桂圆干。
  “二郎你有主意便好。”柳氏松了口气。
  三娘四娘也重新奔入到欢快的吃食行动中去。
  众人情绪变化会如此之快,只因大家早就把原身当成了家中顶梁柱,主心骨。万事更习惯了原身去拿主意。
  如今韩彻既然占据了原身的身体,这一家子便也成了他的责任。
  想到这,韩彻便又想起了一件事:“阿娘,我今日还在乡下雇了一对夫妻来家中做事。”
  韩彻归来时也提前跟衙门交代了一声,明日若见着一对乡下夫妻前来报道,让他们直接带到内院来。
  柳氏纳闷:“雇人?”
  “对,以后有事便可吩咐他们去做。”韩彻解释道:“阿娘,你也不必再这般辛苦。”
  “阿娘哪就辛苦了。”柳氏嘴上虽这般说,面上却极为欢喜:“哎呦,二郎今日在外劳累一天,定是饿了吧?阿娘这就去给你准备餔食。”
  说完,柳氏高高兴兴的就去将韩彻带回来的物品整理好,还从里面挑了只鸡,吩咐韩老三拿去厨房*了,今晚她要给自家二郎炖鸡汤补补。
  ……
  如同白日置备牛车一事,韩彻归来后的一切行为,此刻也正有衙役在向杨县丞汇报。
  杨县丞和郭县尉都是安南本地人,且俩人都是任职近十年之久。比之之前致仕返乡的老县令,任职时间还要长。
  在老县令还在任时,杨县丞便成了县衙真正做主的人。
  但即便如此,杨县丞一日未升至县令,他便一日住不得县衙后院的上房。为着方便处理府衙事物,杨县丞花钱在县衙附近修建了一座气派的宅子住着。
  听闻韩彻今日出去一圈,满大街的闲逛,又跑去乡下购置了许多吃食,还请了一对乡下夫妻来府衙做事。
  “咱们新到任的这位县令大老爷,倒不愧是京中派遣来的。” 杨县丞轻蔑一笑:“也罢,万事咱们总得随大人高兴。”


第3章
  架空
  第二日一早,韩彻刚起床就见着杨县丞替他找寻的工匠来了。等到他吃完朝食,昨日雇佣的那对夫妻前来报道。
  房屋修缮交给韩老三去盯着,韩彻对夫妻二人道:“你们先去把行李放好。”
  安南县衙虽破旧残败,但该有的格局却也一应具有。
  整个府衙后宅院是坐北朝南的格局,韩彻住正屋,柳氏住东厢房,三娘四娘住西厢房。这对夫妻则跟韩老三一样,都住在南面的侧房。
  男的姓郭,家中排行第六,今年二十一。他家妇人姓杨,二人有一子两岁,来县衙做事后,父母在家替其照看孩子。
  郭,杨二姓在安南是大姓,昨日韩彻所去村庄便为郭家村,而杨氏娘家杨家村,距离郭家村也较近。
  见二人初来,神情忐忑难安,韩彻便没直接安排事物,而是先向他们询问一些地里的事。
  “种稻谷的多,咱们安南雨水充足,种稻谷比种麦子收成好。”郭六郎和杨氏的神色果然轻松起来。
  “麦子也有种,就是种得不多。”
  麦子不同水稻,同一块地不可轮作。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作物都不建议轮作,只水稻情况略好些。
  “收成?收成今年不行,每亩只能出谷二石。”
  正常稻谷收割里面有水分百分之二十左右,晒干后便只得五分之四。其中稻壳还要占据百分之二十左右,也就是最终得米率只能为百分之六十。
  像这样的产量着实低下,不过韩彻也知晓,在农业发展落后的古代,历来产量都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老百姓只得多种植,产量不够,数量来凑。年复一年的辛勤劳作,只为多口饱腹粮食。
  韩彻便追问:“可知为何收成不行?”
  “长了好多飞虱,叶子都被啃黄啃死了。”
  “唉,苗株也没长好,结了好多空粒,瘪粒。”
  “今年雨水比往年多吧?”
  “对,上半年时常下大雨。”
  韩彻心中便大致明了了,稻飞虱是一种水稻常见的主要害虫,只要前期雨水多,就容易爆发稻飞虱之害。
  若没处理好,水稻必然减产。严重时,减产一半甚至绝收都有可能。
  更要紧的是,来年它还可能持续重发。
  一听韩彻这般说,夫妇二人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庄稼人全靠地里的粮食生活,今年受稻飞虱之害已经减产三成,日子已然难过。若非如此,昨日韩彻与他们言要雇佣人做事,夫妻二人也不会轻易答应,今日一早便赶来。
  也并非他们瞧不上这份工,而是任凭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要请人去县城做事,还言是他们的县令大老爷,难免会让人心生怀疑。
  “莫急,时间也还充足,容我想想防治办法。”韩彻宽慰道。
  闻言,郭六郎愣住:“大人,你……你能有办法?”
  “瞎胡说什么呢!”杨氏反应快,用力推了一把郭六郎,后忙向韩彻告罪:“大人勿怪,我等并非不信大人,实在,实在是太过欢喜!”
  “对对对,小人是过于欢喜!”郭六郎说着,噗通一声便跪拜在地上。
  “无妨。”韩彻连连摆手。
  他让郭六郎赶紧起来,又唤来监工工匠修缮的韩老三,让他将二人带去做事。
  郭杨夫妇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在二人走后,不习惯被人跪拜的韩彻也松了口气,抬脚往书房走去。
  通过这些时日的情况来看,韩彻当然早就看清楚,衙门那两位是在对他实施架空手段。
  在能力上,他们任职安南多年,又是安南本地人,无论对安南政务上的了解,还是办事的经验,都远超韩彻这个初来乍到者。
  在消息上,衙门里的各官吏也跟他们一样同为安南本地人,可谓上下一心。韩彻莫说管事,便是连消息,只怕也接收不到。
  既然如此,韩彻便需得另想办法。
  至于现在,他还是先把稻飞虱的防治办法想出来。
  消除稻飞虱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化学防治。不过眼下各种化学农药是别想了,韩彻只能从农业防治入手。
  然而正当韩彻书写的入神时,屋外忽然传来了争执。原来是那群工匠已经按照要求,将房屋修缮完毕,来与韩老三结算工钱。
  韩老三一听工钱,表情震惊,声音都尖锐起来:“只翻新补齐了些许瓦片,修缮了几个门窗,怎就要这么多银钱了?”
  “我们素来修缮,便是这么多的工钱。”
  韩老三愤怒:“你等定是在诓我!”
  “谁诓你了?”
  “我等如何敢诓县令大老爷?”
  “就是……大老爷若是不愿意给,我等也只能受着……”
  “你!你们!”韩老三气得表情都扭曲起来,偏他只一人,还嘴笨,可说不赢这一群十数人工匠。
  昨日韩彻没说要多少工匠,杨县丞似是怕耽误房屋修缮,今日便直接安排这十几人过来。
  韩彻又没想大修,故不到半日,这点活计便做完了。
  听了这一番争执,韩彻高声道:“阿三,将银钱与他们结了。”
  韩老三争执停顿,不情不愿的跑去找柳氏支取了银钱。
  工匠们领到银钱便快速离去。
  韩老三:“大人,这些工匠明摆着在讹咱们,还一次比一次过分。”
  今日这工钱要的,可比前些时日的采买还狠。
  韩彻点头,道:“嗯,我知晓。”
  韩老三不解:“那大人怎还给了他们银钱?”
  韩彻又问:“阿三,你说寻常工匠,敢去讹诈当地父母官的银钱吗?”
  “那定是不敢的!”韩老三恍然:“是杨县丞!一定是杨县丞支使的!他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在威信上,衙门人明显只听从那位杨县丞的。如今,他家大人连找些工匠修缮房屋,都还要这般欺辱!
  这也太欺人太甚了!
  韩老三怒不可遏,张嘴又骂起了脏话。
  “阿三,你不用生气。若再碰上这等事,也不必再与他们争执。放心,今天他们讹走的银钱,日后一定会数倍吐出。”韩彻轻笑道。
  韩老三睁大眼睛:“大人可是有主意了?”
  韩彻笑着点头。
  韩老三连连保证:“我听大人的,下次一定不再跟他们争执。”
  ……
  郭杨夫妇二人手脚勤快,人也细心。安南当地人虽口味清淡,但杨氏在做膳食前,还特意去寻柳氏询问了众人口味。
  杨氏用食茱萸膏调味,头一次做口味略重些的菜,味道竟也不错。
  人是韩彻自己寻来的,工钱基本符合安南当地的行情,柳氏便对雇佣这对夫妻做事,表示很满意。
  家里多了两个雇佣的做事,韩彻也好似多了谈话的对象。一连几日,韩彻连县衙也不闲转了,一有空,他便唤来这对夫妻俩唠嗑。
  郭杨夫妇起初对韩彻的身份还有些畏惧,可架不住韩彻实在是太接地气,每次与他们聊天的话题基本都是种地上的一干事宜。
  甚至对一些作物的种植,这位县令大人还很有见道。每每听韩彻说起这方面,夫妇二人就变成了小鸡啄米一般。
  “对对对!就是大人说的这样!”
  “哎呀,可不就是!”
  “原来还可以这样去种植啊?”
  “……”
  当初挑选人时,韩彻也是特意去选性格爽利,善言辞,年纪也不大的。
  年长者顾虑多,有些话未必敢多言。年轻者心气旺盛,相对来讲,会比年长者更容易套话。于是在闲聊中,韩彻也从他们口中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又过去数日,韩彻方才表示自己身体已经好转,准备接手县衙一干事物。
  郭县尉和杨县丞明面上对韩彻倒也恭敬,韩彻一吩咐,没多久,杨县丞便将他所需要的文书整理好,跟郭县尉一同过来。
  韩彻先翻开户籍册,惊得差点没拿稳。
  “四千七百余人?”(1)
  纵使韩彻再不熟悉古代,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也着实没想到,作为一个县,总人口才这么点。
  安南是下等县,又隶属南方边境。但它这个县的总面积,却足有八千六百多平方公里。
  这么说吧,韩彻穿越前的老家也是一个小县城,总面积才一千七百多平方公里,但常住人口数量却有近一百二十万。
  杨县丞便言道:“大人有所不知,早些年人口还不足两千人。也幸得圣上圣明,太平年岁,人口数量如今已然增多一倍有余。”
  当然,这个数字并不十分准确。
  安南地处南方边境,又多山峦,一些未经教化的土着人又常年居住在森山老林中。朝廷很难管理到位,自然也就无法将其一一登记在册。
  再者,现代和古代也没法比。古代封建社会里,生产工具落后,农业技术落后,再加上各种苛捐杂税,使得平民生活艰辛,人口增长自然缓慢。
  若碰上太平年岁,百姓还能有个较为安稳的环境,若不幸碰上战乱,那便是人命如草贱,人口也必然锐减。
  韩彻听完杨县丞的,蹙眉又向郭县尉询问。
  一个县衙当然不可能只有少许几个官员,主簿之下还有典史一名,主管监察狱囚。再有捕快和其他若干小吏,零零散散加一起,总人数为四十六。
  然后在县之下,还设有乡和里。
  其中乡长和里正的主要职责为“课督赋税”。
  直白一点来讲,就是协助县衙更好的向老百姓增收赋税。
  这些人都是“未入流”,也就是无品阶但有具体岗位的佐杂官,自然也就领取不到朝廷的工资,那么他们的俸禄便需得县衙出资。
  而县衙发给他们的俸禄从何而来?自然是从当地的百姓身上征收。
  当然,也不能说为了省却这笔钱,便不要这些佐杂官了。偌大一个县城,先不说事物繁多,若没点武装班底子,也是很危险的。
  然而韩彻穿来也有好几日,除了那位周典史和两个跑腿小吏每日留守在县衙坐班。其他登记在册,如有具体岗位,也领着俸禄的捕快小吏,他却没见着几个。
  郭县尉一早便知韩彻会询问,便告知他:“大人,安南地广人稀,故多荒矿无主地,常有奸人聚集……”
  奸人指的便是流民和盗寇这一类的,这些人聚集势必会生事端。郭县尉的意思是,县衙里的那些捕快之所以经常见不到人,是去巡查和管理治安了。
  韩彻听完便没再说其他的,平静的让两人离去。
  郭县尉见状,嘴角不免噙着一抹微笑,与一旁的杨县丞快速对视了一眼。
  纵使韩彻是县令,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又如何?他们俩都是本地人,更在县衙担任要职多年,可以说,早将整个安南县里里外外一把抓。

  便是先头那位老县令在任职期间,每有要事,也都会先过问他们俩的意见,做最终的决策。
  韩彻今日这一番了解,也在心中做了总结。
  被架空?没钱?还没人?
  韩彻的目光落在户籍文书上,陷入沉思。
  人,倒也并非没有。


第4章
  雇佣
  这日,韩彻又一次吩咐衙役备牛车。
  杨县丞听闻他又要下乡购置物品,心中便笑话起来,他还当京中调遣来的官多有钱,原也不过如此。
  这才几日,便支撑不住。
  杨县丞便言道,这等小事,以后不必再报。
  有了杨县丞的话,后面一连几日韩彻再吩咐衙役备牛车,效率便起来了。
  杨县丞是真当韩彻是为了节省银钱,去乡下购置。毕竟县令虽有俸禄,但并不多。真正的大头,还是衙门油水。
  这部分油水还属于朝廷半允许的灰色收入,但如今掌管县衙一干事务的可是他。
  然而,没等几日,郭县尉便气冲冲跑来质问,为何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知他一声。
  杨县丞被质问得一头雾水:“发生何事?”
  “还何事!”郭县尉:“那韩彻每日下乡,你都不知他去做什么了吗?”
  杨县丞:“不是去购置物品么?”
  他还撞见过几回,韩彻带着韩老三和郭六郎,今日一只鸡,明日一只鸭,后日三两条鱼的往县衙拎。
  对这事,衙门里的那些官吏也没少议论。众人都言新上任的这位韩县令,这官做得可真轻松,万事都不管,每日只顾自己舒坦。
  可这对杨县丞来讲,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啊!
  郭县尉本就气愤难耐,见杨县丞竟真全然不知,更是怒火冲天:“他在郭家村和杨家村雇佣了好些人,现正带着这些人,在那朱家冲开荒种地呢!”
  什么?
  杨县丞不久前还在为韩彻这些时日的行径而得意,也别管他是真的昏庸无能,还是因看清了形式而主动识时务。
  结果就听到郭县尉这么说,杨县丞整个人都震懵了。
  那位不是连指派下面人采买都不舍吗?怎还舍得花钱去雇佣人了?
  还有!
  杨县丞:“朱家冲不是多流民盗寇吗?”
  郭县尉憋了一肚子的火,开始咆哮:“有流民盗寇又如何?”
  “他花钱雇佣了好些壮丁,浩浩荡荡的一大批人过去,谁还敢轻易来招惹?”
  朱家冲是多流民盗匪,常年占据那片地方,使得它成为了安南有名的荒矿无主之地。但并不是说这些流民盗匪就有多成气候!
  毕竟真要成什么大气候,官府早就容不得他们了。
  安南县确实是人少,县衙的武力也不足。可县衙之上还有府州,府州不行,还有戍边将士。
  杨县丞意识到不好,忙问:“除了种地?他可还做了别的?”
  郭县尉:“暂时还没有。但我总觉得,他肯定还有后招。”
  单纯种地?
  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韩彻的目的绝不可能只是这样。
  杨县丞便道:“绝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我当然知道!”郭县尉又气又头疼:“你怎就没把人看好呢?现在他都已经雇佣好了人,地也在开垦了!”
  杨县丞咬牙:“那又如何?咱们直接让他再出不了门。”
  傍晚,韩彻带着韩老三刚回到县衙,杨县丞和郭县尉便寻来。
  二人态度客气,又用一副替韩彻关心着想的措辞,言那朱家冲奸人聚集,恐伤害到韩彻,故请求韩彻短期内还是莫要再出县衙为好。
  可谁也不是傻子,话说得好听是为着安全让韩彻暂时别处县衙,但实际上这就是变相的对韩彻实施了囚禁。
  韩老三气得抓紧了手中的鸡,怒视着郭杨二人。
  韩彻面色却很平静:“多谢二位挂念,正巧,我也正想跟二位说这事。”
  郭县尉愣住,不由得看向身侧的杨县丞。
  杨县丞此时也在看向郭县尉,二人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样的茫然错愕。
  正当二人想要细问,早上同去,却不知为何晚归一步的郭六郎跑过来了。
  韩彻笑了:“人都到齐了?”
  “大人,都到齐了!”郭六郎高兴道:“现都在衙门外候着。”
  郭县尉心头一跳:“什么人?”
  韩彻叹气:“我这几日不是雇了人去了朱家冲开垦荒地么?二位挂念我的安全,我也有这方面的忧虑。衙门捕快事务又繁忙,也着实腾不开手。好在我这手里头还有些银钱,便想着自己花钱雇些人吧。”
  缓过劲来的韩老三:“对,有这二十人护着,定可保我家大人安全无虞!”
  韩彻又道:“暂且便将人安置到班房住着吧。”
  班房一般情况下是给捕快住的,但朝廷一般只对地方主官强令要求必须住在府衙,其他职位的官吏,不当值时,可自由回家居住。
  但安南县却还是过分,登记捕快三十余人,偌大个衙门每日却只有少许几人坐班。
  人都没来坐班,又谈何住在班房。
  可班房能一直空着,但一听到韩彻要安置他的人进班房住着,郭县尉却不肯依:“这如何能行?”
  “为何不能?”韩彻正色道:“衙门人手不足,我为一县县令,招些乡民做事而已。班房又多空置,多些人住着,衙门安全也能多些保障。“
  “你说,对么?杨县丞。”
  杨县丞勉强挤出笑容:“……大人考虑周全。”
  然后在韩彻的吩咐下,韩老三抬头挺胸,一脸得意的喊上郭六郎,出去安置那二十名乡民。
  郭县尉气得一个劲的瞥向杨县丞,而这次却换杨县丞强忍着怒火,连告退礼节都忘了对韩彻行,将郭县尉强行拉走。
  “你怎能同意让那群刁民住进班房!”郭县尉暴跳如雷。
  “好了!你冲我发火做甚?难道我不同意,那些刁民就住不进了么?”杨县丞也气得浑身在发抖:“二十人!已经守在县衙门外了!”
  郭县尉咆哮声一滞:“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难不成就由着他去了?”
  “当然不行!”这若是由着韩彻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只怕他就会将整个县衙的捕快班子都给替换掉!
  愤怒,震惊……众多表情迭加,使得杨县丞的面容越来越阴鸷。最后,杨县丞冷声道:“你明日就去把所有人都喊回府衙。”
  郭县丞黑着脸:“好。”
  可这人也并非那么好喊齐整的。
  说起来,捕快这个职位虽没有品级,但却有俸禄,有些衙门甚至还会给捕快一些贴补。
  安南县贫穷,俸禄给不出多少,可人口少,土地多啊!
  杨县丞和郭县尉便连手,暗中将一部分官田分给捕快。当然,能让他们愿意这般贴补的捕快,要么是县衙数据够老,要么就是跟他们本身利益相关。
  这些捕快便属于登记在册,拿着俸禄和官田贴补,却啥事也不去*。
  韩彻在县衙里见不着几个官吏,其根本原因也是在这。
  郭县尉为了召齐整这些捕快,整整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待到第二天,韩彻一行人正要出门,就瞧见杨县丞和郭县尉领着一群站姿歪七扭八的捕快,站在县衙门口等着他。
  郭县尉阴笑道:“大人,捕快们都忙完公务回来,这班房怕是住不下那么多人了。”
  韩彻惊愕:“公务全都忙完了?”
  郭县尉:“当然。”
  韩彻眉头紧皱:“短期内不需要再外出忙碌了吗?”
  郭县尉得意:“不用了。”
  然后,预料当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韩彻突然高兴道:“那这可太好了!既如此,我这正好有事要交予你们去办!”
  意识到不对劲,郭县尉瞪向杨县丞,杨县丞嘴唇翕动,可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大人,不知所办何事?”
  韩彻瞬间正色道:“剿匪!”
  还言道,他这几日已经摸清了一处盗寇的藏匿之处,正愁县衙捕快不在。
  “什么?剿匪?”
  “这,这……”
  捕快们喧哗起来,他们一个个的平日里坐班都没来,哪里敢去剿匪。故韩彻这话一出来,杨县丞和郭县尉表情也变得呆滞。
  韩彻却好似没瞧见,还催促大家:“时间瞧着也不早了,我这就将地方告知……你们也好早些去,早些回!”
  神特么的早些去,早些回!
  谁要去剿匪送死啊!
  捕快们闻言,心中骂骂咧咧。有那反应快的,全然不顾之前所答应的事,朝着韩彻告起假来。言道他刚忙完公务回来,久未归家,身上也多有不适,需得歇上一段时间。
  有人带头,马上便有不少人跟随。
  没多久,大部分捕快都抛出各种理由借口来告假了。
  韩彻目的达到,却仍故作惺惺叹气:“唉,这确是我考虑不周。”
  杨县丞和郭县尉见状,只觉心中气血翻腾,差点没被气死!


第5章
  声望
  早上衙门口闹出那般大的动静,柳氏也不免听闻了些风声。她在家忐忑不安了一整天,终于盼到韩彻归来。
  这些时日韩彻身体都已经好转,一直没见着他去衙门坐班,柳氏心中便早就有了些许不好的猜测:“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不跟家里说一声。”
  韩彻乐呵呵的晃了晃提着的竹笼:“阿娘,三娘四娘,今日开荒在一处沼泽地里挖出不少大蟹,咱们今晚可有口福了!”
  三娘四娘一听,忙跑过去瞧。
  “二兄,好大的蟹!”
  “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蟹呢!”
  柳氏听闻,也没忍住往竹笼里瞧了过去,震惊:“这个季节居然还能有蟹!”
  “这是本地才有的青蟹,在京城,咱们可是见都难见着。”韩彻让杨氏把青蟹拿下去处理,才笑道:“阿娘,你不用担心,一些小事而已。”
  柳氏:“当真?”
  韩彻一脸笑容:“真的。”
  柳氏瞧着他神情轻松,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
  韩彻也并非哄骗宽慰柳氏,若一开始,郭杨二人就对他实施囚禁,说不得还真能将韩彻难住。
  但现在么,怕是为时已晚。
  韩彻雇佣郭六郎夫妇来府衙做事,有了他二人作证,郭杨两个村子的百姓便不会再怀疑他这县令的身份。
  名一正,事情就好办。
  这时,韩彻再表示他想雇佣两个村庄的壮丁去到朱家冲开荒。寻常老百姓又哪里知晓县衙争权夺利的那点事,他们只知道韩彻便是新到任的县令,是他们安南县的大老爷。
  县令大老爷发话,便是不给工钱,有时候都得去的。更别说韩彻在工钱上又给得特别足,本来初冬时节,地里活计也少,以至于那些百姓们还争抢起来。
  这还不止。
  一大早,郭杨二人正在县衙里绞尽脑汁继续商量应对法子时,有衙役来报:“大人,韩老三今日一早便去了城中米铺和布店,购置了两大车粮食和一些布料被褥。接着他还去了铁铺,定了好些农具。”
  “粮食和布料被褥已经快拉到县衙了。”
  购置这么多东西,定是要拿去给那些开荒的平民用的!
  “你不是说早将他根底探清?”郭县尉立即瞪向杨县丞:“为何他现在又这般舍得?”
  杨县丞也憋火:“我怎知他为何这般舍得?你何故对我发如此大火?倒是你,带着三十余人,结果昨日连个人都拦不住!”
  郭县尉冷笑:“那怪我?人每日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却连人去了何处,做了何事,都不知晓!这难道不是你失误!”
  杨县丞一时语塞,过了会才道:“我不想与你再在这里做无谓争执,眼下咱们该做的是齐心协力想法子,绝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郭县尉也歇了火:“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杨县丞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过了好一会,这才咬牙道:“这样,还是按照我们昨晚商量的。你先派几个人跟过去朱家冲盯着……”
  于是,临出发前,郭杨二人便皮笑肉不笑的领着四个捕快过来。言道他们还是挂念韩彻安危,需得人在他身边跟着,方才能安心。
  结果一听这话,韩彻便高兴道:“多谢!多谢!还是二位考虑周全。”
  郭杨二人又一次惊了,有了昨日一出,他们不信韩彻看不出来这四人的真正目的。
  可韩彻竟一点抗拒也无的接受了!
  他还表现得这般高兴!
  郭杨二人不免心头一突,忽觉此事恐有不妙。
  然而不等二人再开口,韩彻就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赶紧出发了。嗯,你们四人也都跟上。”
  提前便得了命令的那四名捕快,在听了韩彻的话,自是跟着一起行动。
  一群人出了城门,直奔朱家冲方向。
  经过几日忙碌,朱家冲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还未到达,四名捕快远远便瞧见有不少百姓在那忙碌起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着韩彻一道回县城,入住班房的。甚至住在自家,比跟去县衙住着会更方便。
  韩彻再在这些人里面,挑选出几个小管事。这样即便他不在时,开荒的进程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到达地方后,韩彻让人将大家都召集,先告诉众人为了能赶上来年春耕,开荒队伍还需要多多招人。故原本聚集在朱家冲的流民,他这边打算一并招收。
  这些流民居无定所,所以韩彻还准备在周围简单修建一些房屋,供做工者居住休憩。如粮食和被褥等物品,更是已经购置了一批。
  另外,韩彻还要给已经在这做工的众人每月再涨五十文工钱。之后表现优异者,也可升做小管事,工钱还有涨不说,每月还能有一笔奖金。
  韩彻还大声道:“只要你们勤劳做事,工钱定会越挣越多!”
  这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面露惊喜。
  要知道原先为了能快速招来更多的人开荒,工钱这一块,韩彻直接以日结的方式支付。
  做一日工,当日便可领取工钱。
  韩彻在伙食上也舍得,每日中午还给大家管一顿饭食。饭食是提前分好,凡做工者,每人只得领取一份。
  但每一份分量都很足。
  有些做工的舍不得一顿全吃了,韩彻也允许大家带回家。
  不仅如此,在开荒上,韩彻还带头劳作,于一些种地上的事情,他也颇有见道。
  老百姓都是常年在地里刨食的,一个人到底懂不懂种地,他们一听便可分辨。
  于是才短短时日,韩彻在这群百姓心中的名声便颇佳。
  *
  得了韩彻的吩咐,参与开荒耕种的百姓们皆广而告之,言道他们新到任的韩县令正需要大批量人手开荒耕种,凡有意者,皆可前去报名。
  “我们也能去吗?”
  “当然能!韩大人说了,居无定所者,还可优先录取!”
  “有工钱拿,还管住和一顿吃食!”
  “竟有这般好?”
  “那当然!”
  “那,那咱们过去瞧瞧?”
  “速去!莫要被别人抢了先!”
  ……
  消息越传越开,朱家冲这一片的流民便都朝着工地冲来。对这些人,年轻力壮者,安排开荒等体力活。
  老弱瘦小者,自也有轻省一些的活计。
  总而言之,韩彻是来者不拒。
  当然,这人一多,银钱也是哗啦啦的流出去。
  不过韩家虽是没落士族,但烂船也有三分钉,原身又是被谪宦到安南,家中能置换成银钱的,离京前便都置换出去。
  再者,当初原身被退婚时,对方还曾送来一大笔赔偿银钱。
  原身接受不了被退婚,这笔银钱被他视作羞辱,不愿使用。可对韩彻来讲,银钱本身是无错的。原身渴望的是振兴韩家,韩彻如今用了这笔银钱,也是在挣一个声望。
  韩彻先用银钱刷声望,再用声望拉出一支只听从他的队伍,便可不再受郭杨二人的挟制。
  郭杨二人眼见韩彻这般行动,哪里还猜不出他想做什么,越发气急。
  他们原本派遣了捕快过去,一来是想盯着韩彻的举动,好及时作出应对。二来,也好瞅准机会,制造点什么麻烦。
  哪曾想,那四人跟着去了朱家冲,便被韩彻严令跟随他身后“保护”。
  四人想不贴身跟随也不行,那韩老三眼睛毒得厉害,带着几个人,将他们四人盯得死死的。
  于是这么一弄,反而成了给韩彻在造势!
  还是那句话,寻常百姓压根看不到背地里的权利斗争,他们只看到捕快贴身“保护”着他们的韩县令。
  流民见了,更不敢轻易闹事!
  如今县衙的班底虽仍旧被郭杨二人掌控在手中,可安南县越来越多的百姓都知晓新到任了一位韩县令,并且众人在听闻朱家冲开荒的一干事迹后,更是对韩彻诸多夸赞。
  更让郭杨二人气恼的是,朱家冲那一片的盗寇,竟也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
  朱家冲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附近这一片的盗寇自然早就注意到了。
  但起初,他们听闻是新到任的县令带了人在这里开荒,不敢轻易下手,打算先暗处观望一二。
  哪曾想,韩彻这般舍得花银钱,竟将周遭这一片的流民都接收了去。
  韩彻实施以工赈灾,给流民一口/活命饭吃,以及稳定安全的居住场所,自然就大大减少了闹事的行为。
  流民一解决,盗寇之害便也跟着解决。
  因为所谓的盗寇,有一大部分便出自这些流民。剩下的那一小部分,瞧见官府这越来越庞大的开荒队伍,躲都来不及呢,哪还敢轻易过来招惹。
  他们又不傻!


第6章
  流民
  时间一晃便进入到十二月初,官府一年一度的征收徭役,征走了好些百姓去服徭。但在朱家冲开荒的队伍却一点也未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庞大。有原本盘踞在朱家冲的流民,也有听到消息,从更远地方跑来的。
  朱家冲专门修建出来的登记处,此时也正有一群年轻汉子前来报名。
  郭六郎按例询问:“叫什么名字?”
  “王,王铁柱。”
  “多大了?”
  “二十四。”
  “可会木活”
  “我,我会木活。”
  郭六郎拿出一块涂抹红色的竹牌:“会木活……你拿着这块牌子,去我左边的屋子。”
  接着,第二人上前来。
  “叫什么名字?”
  “王,王铜柱。”
  郭六郎一顿,扭头一看,才见着前一位叫王铁柱的汉子,拿着牌子并未直接走人,而是在一旁等着。
  “多大了?”
  “十七。”
  “可也会木活?”
  “不,不会。”
  郭六郎拿出一块涂抹黑色的竹牌:“不会木活……那你拿着这牌子,去我右边的屋子,那边有人安排你做事。”
  王铜柱愣住:“我,我们不在一起做事吗?”
  旁边等着的王铁柱也看了过来。
  郭六郎解释:“你们一个会木活,一个不会,活安排的当然不一样。会木活的一会还要考核,考核若是通过,工钱会更高些。”
  拿着黑牌的王铜柱神情踌躇:“大兄,现在怎么办?”
  王铁柱握着手中的红牌:“我先陪你过去看看。”
  “我来之前也都打探清楚了,这里做工虽是分类,但也离得并不远。咱们就先做着,不行再一起跑……”
  王铁柱用的是土话在交待,这样便是被人听见了,也很难听懂话里的意思。他们两兄弟也不是真正的流民,而是居住在距离朱家冲三十多里的山林土着。
  安南这地方贫苦至极,寻常百姓除了居住较为稳定,其他方面并未比流民好过多少。
  韩彻在朱家冲开荒,又给工钱又包一顿饭食的,对安南这地方的人来讲,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再加上现在又是冬日,闲在家里也是闲着,常年蜗居在森山老林的山间土着们,总有些人受不住这份诱惑,便大着胆子冒充流民混进来做事。
  原本二人还担忧会被看穿不是流民,结果一路顺利的很。王铜柱先去了右边的屋子了解一番,又被带到做工的地方看了看,当即便拿起农具干活去了。
  随后王铁柱去往左侧的屋子,那里的人也只是大致的检验了一下他的木活。
  等到中午吃饭,兄弟两个端着刚领到的饭食聚在一起。
  “大兄,这饭食分量给的可真足!”王铜柱一脸高兴道。
  伙食谈不上多好,菜品也没什么花样。基本上每顿都是一个带点荤腥的菜搭配一个大锅汤,再配上满满一大陶碗的粗粮混合饭。
  说起来,安南县也是一个很矛盾的地方,物资明明那么丰富,百姓日子却过得贫苦,物价也极低。
  像工地给出来的这份伙食,一般人家也只在农忙日方才会这样去吃。
  此刻,工地上的百姓们都捧着领到的那一大碗的粗粮混合饭,埋头喷香的吃着。也有一些家里日子过得实在是艰苦又惦记家人的,将粗粮饭剩下一半,然后跑去多领几碗汤喝。
  菜和米饭是按人头定量分发的,但汤却是随便喝。
  大锅汤里有盐分,多少也放了些许油进去提味,对穷苦百姓来讲,这样的汤喝进肚子里也能管一阵饱腹的。
  待到傍晚,做完一天活,也如数领到了工钱后,王铜柱便道:“大兄,这里待遇真好,我想留下来。”
  “今日先回去。”王铁柱说道:“不过,等下咱们先去报名办住宿……”
  下午在做木工活时,他便用心跟人打探过了。
  工地房屋有免费给住,吃食的话,虽只管中午一顿,但在朝食餔食这两个时间段,工地是有热气腾腾的吃食售卖。
  因并非为着挣钱来的,所以饭食售卖的价钱特别实惠。
  王铁柱仔细算过,一日需食用两顿,中午管吃,只扣除掉一顿需要自己花费的吃食,这一日工做下来也依旧很划算。他们家离得太远,一回两回还好,若每日这般行走,白日还要做工,身体定然会吃不消。
  *
  工地这边的宿舍,房屋并未打什么地基,只按照不漏雨,能抗一定风的要求去修建,速度便快得惊人。
  这边的气候也不同于京城,往年京城这个季节早已大雪纷飞,安南的气温却仍旧舒适宜人。
  房屋里再设计成大通铺的格局,因住的人多,晚上睡觉时也变得格外暖和。
  开荒初期,韩彻将人大致分为三组,一组清理树木杂草,一组随后开垦土地。若是会木活的,则去第三组参与修建房屋,或炮制农具等活计。
  等朱家冲周围这一大片的无主荒矿地初步被开垦出来后,韩彻便开始亲自带人堆积,怄制农家有机肥。
  众人便瞧见韩彻身为县令大人,竟一点也不怕脏苦累。更为要紧的是,也不知他从何得知的这许多肥地法子!
  比如前期开垦荒地,清理出来的许多枯枝杂草,绿肥茎秆等物。韩彻让他们与一定比例的泥土,人粪尿等,再加入适量石灰混合到一起,用高温堆制法去进行堆肥。
  如此一来,堆肥腐熟速度快,养分含量也高。
  韩彻还告诉大家:“像这种堆肥,可做前期的基肥去使用,对沙土粘土效果不错……另还有一沤肥,就是将杂草,绿肥茎秆等物与淤泥,人粪尿还有石灰一起放积水坑中沤制。似这种沤肥,可做前期基肥施进稻田里……”
  另外,朱家冲因靠近河流,附近有一片沼泽地,也被人清理出来了。之前韩彻拿回家去的青蟹,便也是从这边沼泽地里挖出来的。
  这些挖出来的沼泽淤泥也是极好的肥料,上面的水肥可做旱地基肥,下方的淤泥,可做水田基肥。
  除了这些,韩彻还又讲道:“人粪尿是很好的肥料,但茄子,荔枝,甜瓜,山药,芝麻等忌用……旱地要加水稀释后覆土,水田应浅水匀泼。”
  “家畜粪尿可与杂草,落叶,干土等积制……腐熟后也能做前期基肥使用……”
  最早过来做工的郭杨二村的人,本就对韩彻这般懂耕种一事而震惊。每每到了这时刻,更是震惊到恨不得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
  待回到家去后,亦有不少人开始在家中学着韩彻所教的法子去制作各种农家肥。
  而在带领众人堆制各种农家肥的同时,韩彻也在安排人对开荒好的土地开始进行针对性的精细翻耕。
  就这样一直忙碌到年底最后两日,朱家冲开荒也基本完工。闲歇下来的大家方才惊觉,原先荒矿无主的朱家冲,经过这些时日的开荒改造,竟已然成了一块块规划良好,完全不输于他们自家耕种的良田美地!
  不,甚至还会更好。
  还有好些堆制好,或正在堆制中的肥料,可还未施肥到地里来呢!
  众人无不感慨,韩彻果真不愧是能考中状元的。他们这些时日也听闻了有关于韩彻的一些事,这些事原本还是郭杨二人有意去传播的。
  为的是让众人明白,韩彻是遭到当今圣上的贬谪,才流放到他们安南来任职县令的。
  可结果消息是传出去了,但除了一些有头面的乡绅富户记了心,寻常百姓却毫不在意。毕竟对他们来说,京城太遥远了,别说这辈子他们都没机会见着圣上,就是连这安南县,好多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走出去。
  那么圣上喜不喜欢韩彻,对他们来讲,根本不要紧。
  韩彻为了什么原因来安南任职的,也不要紧。
  他们只知道,现在的韩彻是安南县的县令大老爷,是他们头顶上,现管的父母官!
  再加上韩彻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让接触过他的百姓都觉得他是个好官,于是有些人心中还生出一种听话本故事时的心态——果然,好官就是容易被坏人陷害。
  至于坏人是谁,他们哪知道,反正话本里都是这么讲的。
  不多久,韩老三和郭六郎便抬着一箩筐的铜钱出来。
  开荒已然完成,早些时日大家便都被告知,年后不再招人做工。不过县令大人言道这些时日他们开荒耕种辛苦了,故今日还要给他们每人多发五文钱的嘉赏呢!
  这要不是好官,那什么才是好官?
  难不成还是征缴税收时,恨不得将他们家里的每一粒粮食都搜刮走的官吗?
  然后就在众人欢欢喜喜的准备排队领赏钱时,韩彻又投出一个重/磅/炸/弹。
  韩彻告诉众人,他选择在朱家冲开荒,就是见着此地众多流民无家可归,心生不忍。现在他身边缺人,朱家冲开垦好的这些土地,也会一直需要人去耕种。
  “若有人愿意长久留下来,依旧可得工钱,还可分得一间房屋。”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郭杨二村的百姓非流民,自然没法留下来。也不可能为了留下来做工,家中田土便都不顾了,便只能一脸羡慕的看着身旁的流民们。
  流民们则一时被这惊喜炸懵了。
  好一会,人群中才有人嘶哑着嗓子喊道:“大人,我们当真还能留下来一直做事?”
  “当真!”韩彻笑着点头。
  流民多则易生乱,更何况,古代大多数的流民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流徙成逃户。
  但凡朝廷肯给他们稍微稳定的日子过,没人愿意再继续当流民。


第7章
  春耕
  年前最后一天,韩彻给郭六郎夫妇也放了假。这会在厨房里忙活年夜饭的两个妇人,是韩彻从流民里挑选出来的。
  另外,他还挑选了八名汉子。
  这十人并不同乡,但皆是因今年夏天渠县洪水暴涨,房屋田地全部淹没,家中亲人也多数丧生洪水中。后来洪水退去,粮食衣物等又暴涨。为了活下去,百姓只得卖田卖地,偏这田地价钱又因售卖人太多而大跌……
  眼见着又到了一年朝廷派人来征税收,一些在渠县实在没法生活下去的百姓,便只能变成逃户,流徙到安南来。
  这些流民最后在朱家冲抱团求生存,而他们的食物来源便如未开化的远古人一般,一靠采集,二靠打猎。
  安南县离渠县较近,整体地势略高,气候温暖,物资非常丰富。但它也多未经人开发的原始森林,毫不夸张的说,每逢春夏时节,空气里满是湿气和瘴气,田野间爬着毒蛇,河水里长着毒虫等。
  于是从渠县流徙到安南朱家冲后,又因湿瘴气而爆发疟疾,死去不少人。
  剩下的这些流民,每日里挣扎着活命,麻木的等待着他们生命中死亡那一刻的到来。却没曾想,韩彻这时候选择在朱家冲开荒,还愿意召集他们这群流民,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为了稳妥起见,这十人的来历肯定要经过一番细细询问。当这十人悲痛的讲述这些过往时,韩彻在旁边也听得心惊肉跳。
  疟疾……一个闹不好,很容易发展扩散成瘟疫!
  而且安南此地信重巫医,排斥打压正经大夫,可以说,真等爆发起来,毫无应对治疗的能力。
  然而即便幸运的躲过了疟疾传播,冬日一来,山间能采集到的食物越来越少。流民为了生存,说不定只能铤而走险,走上不归路。
  朱家冲那一片的流寇,大多数便是这么形成的。
  这也是韩彻为什么挑选这十人的主要原因,他们成为流民时日很短,他才敢将人留在家中或身边做事。
  *
  家中多了这十人,县衙后院里便到处一派忙碌景象。
  两个妇人忙厨房灶台上的事,剩下的八名汉子,劈柴的劈柴,打扫的打扫,还有忙着贴春联或是贴红灯笼……其中有两位还会木工,拿上工具,一起来就到处修缮得叮叮当当直作响。
  柳氏带着三娘四娘也没闲着,早起便喊上韩老三又去购置了些食材回来,这会她让韩老三将厨房准备好的整只的鸡,整条的鲤鱼还有一个大猪头,摆在了供台上。
  韩彻拿着三炷香,站立最前面,身后依次跟着柳氏,三娘和四娘,一起给韩家列祖列宗叩拜。
  在柳氏对着韩家先祖牌面祭祀祈祷时,韩彻叹息着也在心中把原主的名字加上。
  虽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穿越,韩彻到底受了原主的身体。而原主的消亡,他这一辈子也没法去告知柳氏等人,只能独自在心中祭拜。
  柳氏今日心情却很是不错,她一寡母,最大期盼便是儿女能一生顺遂平安。
  这些时日,韩彻病好后不仅还振作起来,更是在朱家冲雇人开荒,解决当地流民盗寇之害。府衙上下虽仍受郭杨二人掌控,但有些人心中对韩彻还是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
  在见着柳氏等家眷时,言语间的态度也难免有了些许变化。

  柳氏经历过韩家落败,丈夫早逝,亦是对人态度颇为敏感。她在感知到衙役们态度的转变后,第一时间便知与她家二郎有关,又如何能不高兴。
  “二郎,快多吃些。看你都瘦了,也黑了。”年夜饭桌上,柳氏不停的在给韩彻夹菜。
  “阿娘,我这是身体在变强壮了。”韩彻接过柳氏给他夹的菜,又拿筷子分别给柳氏,三娘,四娘都夹了好些她们爱吃的菜。
  柳氏瞬间觉得心头宽慰。
  待到吃完饭,韩彻又拿出三个一早便准备好的红封,里头塞的银钱虽不多,但为的是图一个压岁的寓意。
  韩彻在给完红封后,还给三人准备了礼物。
  这些是他前两日在县城银铺里挑选了好一番才买下来的,银手镯款式简单大气,两支鎏金银簪款式一支为莲花,一支为兰花。
  柳氏心中既欢喜,却又惦记着韩彻在朱家冲开荒一事:“二郎,阿娘知你孝顺,但你如今花耗大,不该再耗费银钱买这些的。”
  自从被流放到安南,又历经原主重病一场,才九岁的三娘好似一夕之间便懂事如大人一般。她一听柳氏这话,也连忙道:“二兄,我有簪子戴的。”
  四娘看着柳氏和三娘如此,虽仍眼巴巴的望着那支莲花款式的簪子,手却默默的收到了身后。
  “阿娘,不用担心,也就还有不到半年,银钱是足够了的。”韩彻笑着又按照姐妹俩的喜好,把兰花款式的给了三娘,莲花款式的给了四娘。
  这一次,柳氏果真不再说什么了。
  三娘四娘也开始眉开眼笑的互相帮忙戴好簪子,还笑嘻嘻的过来问柳氏和韩彻,她们戴得好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柳氏笑得嘴角都合不拢了。
  “没错,很好看。”韩彻也紧随其后夸赞道。
  闻言,三娘四娘果然更开心了。
  韩彻给家人送完礼物和压岁钱后,又去给南面杂屋中正吃着年夜饭的十人和韩老三也发了压岁红封。
  众人惊喜的接过红封,口中不停给韩彻说着吉祥话。尤其是是那十人,两个月前,他们还在忧心今年能不能活过冬日,如今却跟在了韩彻身边做事,住到了这县衙后院,此刻饭桌上摆放着的一些吃食,还是他们流徙前也从未吃过的。
  这一切的一切,好到让人只觉得如在梦中。
  守完夜,他们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无。脑海中想了很多很多,想以前在渠县的日子,流徙路途中的艰苦,身边亲人好友的去世……
  想着想着,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让听见的人只觉得眼眶也跟着一酸。
  实在太过珍惜现在的好日子,这十人做事便越发的尽心,不怕辛苦。使得过了破五,年初六回到府衙来的郭六郎夫妇深感压力。
  好在没过两日,韩彻就带着他们去朱家冲开始为春耕忙碌。
  能长久留下来后,流民们比年前干活也更有劲了。这些人对韩彻的话可谓达到了一个惟命是从,韩彻说这地要怎么种,他们就怎么做,绝不带一点含糊。就是在干活的时候,一些人还常把韩彻挂在嘴边,满心满眼的信赖和崇拜。
  对这些流民来讲,韩彻已经不亚于他们的再生父母了。
  然而当衙门里的郭杨二人听完捕快口中的这些描述后,却并不以为然。韩彻确实有能力,让他们暂时拿他无从下手。
  但那又如何?
  银钱总有花销干净的一天,韩彻能拿银钱借势一时,他还能借势一辈子不成?
  等到韩彻将手中银钱耗尽,他当真以为那些流民还会如现在这般对他感恩拥戴?
  *
  这边,韩彻在确定天气已经进入到可种植水稻温度时,便开始带领流民处理稻种。
  郭六郎见他这般早便处理稻种,心中正生疑惑,韩彻这时却让他们夫妻去召集郭杨两村村民前来。
  听闻是县太爷传唤,不少人都过来了。
  韩彻也直奔主题:“我听闻去年安南水稻滋生稻飞虱之虫害,此虫害若不处理好,今年多半会复发。故这次把大家召集而来,便是要教你们防治此虫害的办法。”
  如之前郭六郎夫妇一样的反应,一听韩彻这么说,两村村民顿时急了。
  有那经验的老者此时更是满脸愁苦,连连叹气。
  他们又如何能不知稻飞虱来年易重发?而且这虫害专害水稻,啃食水稻茎基部,每生此虫害,当年水稻产量便大减。
  然后人群中此时有人高声急问道:“还请大老爷教授我等防治虫害的办法!”
  “对,请大老爷教授我等……”
  人群最前方的韩彻抬手示意大家先冷静。随后朗声道:“要想防治这等虫害,咱们第一步得从稻种入手。”
  说着,韩彻这时让人把先前便备好的一桶稻种拿到跟前,现场教授大家如何用科学的手段,对水稻种子进行处理。
  “晒种,能提高种子发芽率,健壮苗株。可选晴天巳时(早上九点)初,晒制下午申时中(下午四点),为时二至三日。”
  “盐水选种,确保种子饱满,出苗齐整粗壮……”
  苗株壮硕,对抗虫害的能力便强。
  “田间水做到浅水勤灌,适时晒田……”
  另外施肥这一块,氮肥含量高的农家肥要减少,适量增加磷钾硅的施入。
  “种子竟要处理这么多步骤啊?还是第一次听说,种子要泡盐水的。”
  “对对对,我记得有些田里的水少些,这飞虱确实也少些……”可水稻水稻,栽种水稻就是离不开水啊!
  “大人,这最后说的肥,到底该怎么施啊?”
  “施肥要看当时的具体情况。”韩彻耐心道:“你们也莫担心,到时候我会去往田间察看情况,再告知你们具体的施肥。”
  有了韩彻这句话,村民们顿时放心了些,面色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然后这时,韩彻又对大家说,他见安南气候四季温暖湿润,作物生长速度快,决定试种两季水稻。
  “若有村民愿意一起试种两季稻,可来我这边免费报名领取一部分秧苗。”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但一时之间,并无人上前应话。
  多种植一季,是能多一季粮食。但他们还从未听说有人在一年内栽种过两季稻,一旦种植失败,必然会耽误原本一季的种植。
  到那时,便是一整年的颗粒无收,也就莫怪村民们会心生犹豫。


第8章
  三带
  纵使韩彻愿意给免费秧苗试种,最后前来报名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对此,韩彻早有预料,倒也并不意外。
  实在是这时候的农户抗风险能力太低,安南县去年又遭稻飞虱之害致使水稻减产,今年村民们是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意外了。
  郭六夫妇是少数报名者之一。
  他们虽比不得一些流民对韩彻的盲目信从,但此刻却也是相信,韩大人既然敢带着村民们一起栽种两季稻,对此事必然是有极大把握的。
  名报好后,郭六当日还抽空回家告知了家人一声。
  说起郭家,人丁是真兴旺。
  在郭六郎之上是两个兄长,三个出嫁阿姊。在他之下,还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兄弟。
  兄弟四人除最小的郭七郎之外,均都已成婚,且都生育子嗣。但为了少缴纳赋税,郭家并未分家。
  郭父郭母能管着这一大家子,和谐的住在一起,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胡涂人。二老知道韩彻平日对郭六夫妻不错,俩人如今还又都继续在韩家做事。旁人可以不报名,他们夫妻却是真不好不报。
  其他几个兄弟,因着郭六郎夫妻给韩彻做事,能拿回来银钱,就算对这事仍有忧心,此刻也说不出指责郭六夫妻报名的话来。
  郭父还当着郭六的面,对其他几个儿子说道:“便是这早稻栽种失败,届时你们也不可去怪六郎。”
  郭六一听,顿时便明了,郭父心中也并不大信这两季稻真能栽种成功。只是顾虑他们夫妻在韩彻身边做事,这才支持的。
  但此时成果还未出,纵使郭六觉得此事能成,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接下来,郭六郎每天都与韩老三一起,跟在韩彻身边忙早稻种植,忙得那叫一个让他大开眼见。
  也不止郭六郎如此,村民们也一样。
  大家虽心存顾虑,不敢轻易跟着韩彻尝试栽种两季稻。但实际上,他们也格外关注着这事。
  每日都会有不少的村民跑到韩彻开辟的秧田里瞧一瞧情况,在见着秧苗真就一点点的长出来,且出苗率高又齐整,好些人心中顿生懊悔。
  都是以种地为生的庄稼人,到了此刻,即便对晚稻一事仍心存担忧,但也知晓早稻栽种的成功性是极大的。
  郭父听见村里人讨论得越来越多,一个没忍住,他便也跑去瞧了瞧。
  这一瞧,郭父就舍不得走了。之后更是每日都要过去瞧上一瞧不说,他还跑去寻了在地里做事的郭六郎,不停的询问:“六郎,大老爷说这秧苗何时能过来领取啊?”
  他这些日子可还听说了,村子里的人对之前没报名领取秧苗的事后悔的很,有人便提议再去求求韩大人。
  说韩大人人那么好,他原本也就是想要给大家免费发秧苗的,说不定这一求,韩大人心软,真就愿意再分些给他们了。
  “阿爹,昨日不都跟你说了,还需再等十余日呢!”郭六郎无奈又好笑,之前郭父还不信此事能成,如今却一副生怕秧苗被别人抢走的模样。
  “哦,那好吧。对了,大老爷有没有说,这田里的肥还需要怎么施啊?”郭父热切的又询问道。
  “这个等我晚点再问问大人。”郭六郎说道。
  “诶,你要记得。”郭父不放心的叮嘱。
  郭六只得一个劲的点头:“记得记得,我一定记得。”
  *
  这一边,还真如郭父担忧的那般,有那村民悔不当初,为着秧苗,大着胆子求到了韩彻这里来。
  韩彻摇头,叹气道:“秧苗是按当时报名登记数额去下种的,如今实在是没办法再分与你们。”
  韩彻懂村民们的所有难处,也很理解他们如今见好又上的举动。只是当时他们不肯报名,他也就没法提前多播种。
  被拒后的村民们心中自是越发懊悔,在又过了七八日后,他们听闻那些有报名领取秧苗的村民,今日有被韩彻派来的人喊去忙秧田秧苗栽种前的准备工作后,便忍不住也跟来瞧热闹。
  虽说他们是没办法再领取秧苗,跟着栽种早稻。但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可以现在便过来学点经验。再说了,早稻是不成了,可再有几日,他们也要准备下稻种,育秧苗了。
  这会多瞧瞧,说不定有些好的栽种法子,是他们今年也能用上的。
  “大老爷说了,再有三四日秧苗就能移栽了。今日有些东西便需要教授给我们!”昨日收到消息,今日一早便过来的郭父笑呵呵的说道。
  “才这么短时间,这秧田就长到能扯秧栽种了。那你们岂不是今年真的能栽种两季水稻?”田埂上站着的来看热闹的村民们闻言,俱是一脸的羡慕。
  “大老爷说这是因为给水稻催了芽,秧苗长起来的速度可不就快些了么!”郭父喜滋滋的继续说道。
  “这催芽的法子是真好,比我们直接把种子洒下去,长得快多了不说,秧苗也更齐整壮硕。”一老者瞧着下方秧田里长势极好的秧苗,不由得感叹道。
  之前村民们不敢尝试栽种两季稻,其中便也有大家现懂得的种植技术里,还并未有种子催芽这一步。
  所以韩彻这一次,光是在育苗期便节省了不少时间。也别小看了这点节省出来的时间,在种子还未经改良的现在,是能直接影响到两季稻到底能不能栽种成功的关键之一。
  “这都得感谢大老爷,他会得可多了。”郭父也跟着感慨道。
  不多久,从县城坐着牛车的韩彻赶来,远远的便瞧见秧田田埂上站满了一片村民。待到韩彻一走近,这乌泱泱的一片人头,便齐刷刷的扭转方向,朝着他热切的望了过来。
  “大老爷来了,大老爷来了!”
  “前面的,莫再往后退了,没地了!”
  “哎呦……快拉我上去……”
  只听噗通一声响,是村民们在给韩彻让开道时,有人被挤着,一个不小心掉到了旁边的秧田里。
  好在的是,秧田最外面一圈未有秧苗。农户人又素来爱惜地里作物,便是摔下田里,这村民也愣是没让自己伤到秧苗。
  在被同伴拉上来后,满是泥水的他也没舍得回家去换衣裳,而是一身湿淋淋的重新站到田埂上。
  当然,他这一站,也确实有了不小的收获。
  韩彻在今日教授给大家的便是插秧前,很重要的秧苗三带。
  插前三带不适宜同一天进行,不然容易发生肥力浓度太高,反而有损秧苗的现象。但主要技术要点,韩彻却是可以今日便交给大家。
  “这第一带,指的是带土。”
  带土这里,种过水稻的村民都是知道一些的。秧苗根茎带土,有利于秧苗移栽后生长强壮。
  “第二带,指的是带药,咱们也可喊做‘送嫁药’。”
  秧苗移栽前便喷洒一些药水,能一定程度防治水稻后期生长的虫害。
  “第三带,指的是带肥,咱们同样可以喊做‘送嫁肥’。这秧苗移栽前可看做嫁闺女那般,得给它带着些‘嫁妆’走。”
  田埂上站着的村民们在听到韩彻的这些个比方后,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都知道疼爱闺女的人家,会给闺女多置办些嫁妆去婆家。这秧苗换个地方,当然也得给它带些“嫁妆”走,它才能长得更好!
  许是打了这比方,村民们很容易的就将插前三带的技术要点全记住了。他们在记住后,还很热心的到处去与人分享。
  “大老爷说了,这扯秧苗,原来也是要给它们准备‘嫁妆的’!”
  那日未能到现场的人:“......”
  难不成他们过去种植水稻产量不高,竟是因为没给它准备“嫁妆”么?


第9章
  争抢
  日暮时分,东城门口处,偶有一两人行走,皆脚步匆匆。
  守城衙役瞧了瞧天色,走到一旁拿起擂鼓,敲响了关闭城门前的第一遍鼓声。
  “咚!”
  这时城门口突然有一群汉子快步奔进,在其后面是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俨然正是韩彻。
  牛车赶在第三声鼓声完毕那一刻,险险进城。
  守城衙役听到动静,投去一眼,面上却已是习以为常。
  韩彻为一县主官,正常情况下,是不能留宿在府衙之外的任何地方。
  最近春耕农忙,韩彻为了教授乡民更好的耕种,他每日都是城门刚开,就带着韩老三等人往朱家冲赶,一直到城门关闭前,方才又匆匆赶回。
  待到第三声鼓声敲完,守城衙役将城门关闭。一日工作完成的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晃悠悠的往家中赶去。
  衙门里有供他休憩的班房,但他家在城内有房,平日里几乎是不住班房的。
  安南县人口过少,物价极低,真就是什么都便宜。像他们这一类在衙门里当值的不入流小吏,城中都有自己的房屋,住着比班房可舒服得多。
  更别说,从去年冬季开始,那位韩县令在朱家冲开荒,招揽了好些流民来身边做事,还将其带到县衙班房去住。
  “回来了?餔食刚做好,快上桌吃饭。”他家妇人端着饭食上桌,口中还问道:“我今日听人说,大老爷又教授了一种制肥的好法子,说水稻前期需要什么分蘖肥……你在衙门里做事可有听大老爷讲?”
  “我是不想在衙门里干了,我去听这个!”守城衙役说着,又叮嘱:“你也千万别去外面打探,免得传到二老爷三老爷的耳中去。”
  韩彻是大老爷,占着名。
  郭杨二人为二老爷,三老爷,抓着权和人。
  双方之间无形之中的那点争斗,衙门里上上下下皆心知肚明。县衙里也因为这事,气氛一直微妙到现在。
  妇人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不悦道:“就一个制肥的法子而已!怎的,他们还不让人种地了呀?”
  安南县人少贫困,衙门里收不到什么赋税,给佐杂官也就发不出多少俸禄。
  于是,就只能多给地。
  衙门上上下下,每个佐杂官名下至少都有七八顷地。这么多的地,他们自己种不来,也寻不来多少农户租佃。
  于是一些较差的土地要么随便扒拉两下种着,要么干脆直接荒废。
  “地里粮食种多了,也卖不出什么价钱。”守城衙役叹气道:“为了那点多出来的粮食,还是莫要去遭嫌。”
  他心中很清楚,新到任的大老爷确实是个心中有民的好官。
  可那又如何?
  粮食,粮食能多卖几个钱!
  唉,他还是莫要掺和进去的好。
  *
  另一边,让守城衙役感到叹息的韩彻,此时也回到了县衙后院。
  “二郎,今日那店家派人过来送了好些你要的藕种和莲种!”柳氏一见着韩彻,便立即告知他这事。
  “那这可太好了。”韩彻闻言,也忍不住高兴。
  早从去年刚穿越时,韩彻便一直在琢磨适宜安南的生财之道。
  韩彻想要的当然不止是让安南百姓能有饭吃,他还想让县内百姓摆脱贫困。
  对于一个农科技术人员来讲,搞农业技术,做农业推广和培训,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改善民生。
  可纵使南方气候温暖,雨水充足,更适宜农业发展。但在时下,政治和经济却是以北方京城为中心。
  如安南县,就属于一个地里位置极其偏远,环境未能得到改造还处于原始化的一个人烟稀少的艰苦之地。
  也正因此,安南才会成为历朝历代,官员被贬谪的首选地之一。
  安南在时下的道路状况也是非常糟糕落后的,从原主的记忆里,韩彻知道现今朝廷对官道的修建是有分等级的。
  第一等级,也叫重路,只有以京城为中心的几个重要州郡才有条件修建。
  第一等级里还有一等二级之分,也多是北方或上等州郡才有。
  在第一等级下面,便是二等一级,二等二级。
  而安南,是最末等的三等远小。
  由此可见,安南这边的经济何其滞后。
  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
  路不修,安南的农产品便很难将其推销出去,打开大市场。
  可修路是件大工程,先不说它短期内没法完工,单说这修路的银钱,韩彻也是拿不出来的。更别说,衙门如今还被郭杨二人掌控。
  韩彻思来想去数久,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耕种时间短,又不会太受偏僻地理位置影响的农副产品——藕粉。
  安南目前的情况,农产品不适宜走大众款,只能另辟蹊径,取巧,取稀有。
  藕在这个时候虽已经被大众熟识,但曾经被献为皇室贡品,被众多诗人题词赞赏的藕粉却还未有人发明。
  时下名人雅士又多喜莲,赞其品性高洁。故京城虽因天气寒冷,一些达官贵人和富户也皆爱在家中种植。
  其栽种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观赏。
  京中人平时吃的藕,多是距离京城较近的一些地方运输过去的。就韩彻所知,京中藕价并不便宜。
  不过京中并不便宜的藕,在安南价钱却很低廉。
  更准确一点来讲,安南这地方所生产的农产品,任何一样都便宜。但是这么一来,以种地为生的农户家中便更为贫苦。
  韩彻也是早在年前便派人去购买藕种,奈何安南地方太小,韩彻要的订单量又太大,将整个县城的商铺找遍,方才寻到一家店老板表示,如果愿意给他们一点时间,或许能将韩彻要的藕种数量弄来。
  柳氏见着韩彻此刻全身心的奔赴在那些藕种和莲种上,不禁心疼道:“二郎,你这都累了一天,不如先去洗漱,吃些餔食,明日再来弄吧。”
  瞧见天色不早,韩彻便应道:“好,我这就去。”
  说完,韩彻还是先喊来韩老三他们,一起将藕种和莲种妥善放好。
  *
  第二日,吃过朝食,韩彻带着韩老三等众人又驾着牛车出城,捎带上昨日到的藕种和莲种,赶往朱家冲。
  经过数日农忙,朱家冲开辟的一块块水田,已经栽种满了秧苗。
  在水田不远处,是一座座刚修建好的一层小房屋。
  这些房屋都是才分给流民居住的,在这些小房屋的中心地方,是原先给流民居住修建的大通铺,后来韩彻让人把里面整改了一下,现在变成堆放各种物品的地方。
  像最近韩彻教授众人制作适用于水稻前期分蘖生长所用的土氮肥所需材料——石膏粉,便放置在其中一间屋子里。
  人和动物会食用很多含蛋白质的食物,在食用完这种含氮有机化合物后,所排泄的尿液里就会有很高的含氮量。
  韩彻只需把石膏粉制作成熟石膏,再加入人或动物的尿液和水按照一定比例一起混合搅匀,封闭上十日后,便可得到含氮量极高的土氮肥。
  水稻在分蘖期对氮肥的需求量大,要想保证它的有效分蘖,就需要促进分蘖早生快发,这样才能提高成穗率,稻穗才会更大。
  但也不是一味的越多越好,都需得看稻禾的生长情况来确定施入肥力。而且今年极可能会再复发稻飞虱虫害,氮肥使用这一块,还需得格外注意。
  不过除了水稻,氮肥对其他作物也很重要。
  要知道氮磷钾是植物生长的三大重要元素,其中氮肥的使用,多用于植物生长前期。
  好比前些时候,有那村民按照韩彻的教授,将制作好的土氮肥试着施入到一片叶面有些发黄,生长不良的菜地里。短短时日便见菜地里的菜苗叶面开始变绿变肥,顿感大喜。
  自此,村民们对韩彻的话便更增多了几分信任。
  好些村民们皆言,待到明年,他们一定也要来栽种两季稻。断不会似今年这般犯蠢,生生错过一季。
  然后这天上午,村民们还在地里干活,便又听说韩彻购置了好多藕种和莲种在朱家冲栽种。还言道,村民们若有想学种藕的,不仅可以过去领取一部分藕种或莲种,更要紧的是种出来的莲藕,到时候韩彻会一并按市价收购!
  村民们顿时沸腾起来,都顾不上自己地里的活计,直接扛起农具,撒开腿就往朱家冲奔去。
  到了朱家冲,果然便瞧见韩彻带着一群流民在一早便规划好的水田里种藕。
  “大老爷,我听闻您要教我们种藕?” 在他身边,还围着一群赶来的村民,正七嘴八舌的心急询问。
  “这藕种出来,真能全卖与您?”
  “只要你们能种出来,我就能全要。”韩彻给予肯定回答。
  “我种!大老爷,我要种藕!”
  “我也要,我也要种藕!”
  “还有我,我家也要!”
  村民们开始争先恐后的抢夺。
  不怪村民们会如此,实在是安南这地农作物过于廉价。寻常百姓地里的农作物种植得再好,但别说想要卖个好价钱,光是能卖出去都艰难。
  地里农作物换不来多少银钱,但城中商铺里的物品却样样需要银钱购置。
  而后待到这消息传到县衙的时候,郭杨二人震惊之下的另一反应便是:疯了,韩彻疯了!


第10章
  恶客
  韩彻疯没疯,老百姓可没想这么多。他们只知道这位新到任的县令大老爷是个好官,真真切切的大好人。
  当天,郭杨两村的农户几乎全都有来报名领取。目前韩彻手中的藕种和莲种的数量肯定是不够的,他便让人先给农户做登记。
  店家对于这难得一遇的大单,也是给力。没等两日,他便给韩彻陆续将他所需的藕种和莲种运来。
  东西一到,韩彻便派人去通知农户们赶紧过来领取。这两日里,农户们也没闲着,因为韩彻有要求,凡是报名免费领取藕种和莲种的,每家都需得至少留一人在他这里学习一日如何种藕。
  安南气候温暖湿润,很适宜莲藕生长。但种出藕来,和将藕种植好,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除了郭杨两个村子的人,还有更远一些村子的少数人,在听闻了这消息后,也跑过来试试。韩彻都一视同仁的让人给他们做登记,但因着要学一日种藕技术,这些人当天便没有归家,而是留宿在朱家冲临时给他们准备的大通铺里。
  “若患水蛆吸吮藕根茎叶之汁液时,应如何驱*?”领取藕种和莲种之前,韩彻还都会这样询问一番。
  水蛆是一种水生昆虫,安南河溪涧多生,也是莲藕生长期中易患的虫害之一。
  “可,可施石灰驱*。”面对韩彻,对方难免有些紧张。
  “嗯,不错。”
  韩彻接着又提了几个种植问题,对方虽回答的依旧磕磕巴巴,但答案都对了。然后就让一旁的韩老三,给其发放藕种和莲种。
  莲藕栽种可用藕种,也可用莲种,两者都能成功种植。像韩彻给众人发的不管是藕种也好,或是莲种也好,还都是可以已经长出适宜栽种的芽苗,可直接进行栽种的那种。
  对方在成功领取到藕种和莲种后,也很是松了口气。小心的用工具装好,朝家中快速赶去。
  在这般大批量的免费赠予下,越来越多的农户跑来领取。即便韩彻有规定需得按户领取一定份额,可他那袋中的银钱也是在哗啦啦的往外流出。
  毕竟是免费得的东西,种植出来后,还能按照去年市场价尽数售卖出去,又如何能不让农户们心动。
  也莫说是农户们心动,衙门里的那些人也都忍不住动心。
  实在是安南这地方太穷,便是他们这种在衙门里吃官饭,能拿俸禄的,也没多少其他门路可来钱。
  然后郭六郎在发现有那些衙门官吏的亲眷竟也跑来领取时,赶紧偷偷告知韩彻。
  韩彻并不觉得意外,还让郭六郎对此事权当不知,更莫去声张。对这些人也如寻常农户一般,照常发放便是。
  没人舍得跟钱过不去,他们会来也是正常。
  再者,在韩彻看来,衙门里的这些佐杂官跟他的关系还并没有到如郭杨二人那般恶劣程度。说到底,目前也是因郭杨二人势力根深蒂固,占据优势,趋利避害之下的人之常情罢了。
  况且就算在日后,韩彻真成功扳倒了郭杨二人,也不可能一口气将整个衙门的佐杂官全都拔除,重新置换。若是一些不触犯原则的小错,届时稍加惩治,能用还是要用的。毕竟一整个县,韩彻总不能说一个有经验的人都不留下。
  因着韩彻的默许,待到两个来月后,郭县尉便发现,安南县今年除了蜗居在深山里的土着人之外,其他农户们几乎家家都有种植一大片的莲藕。
  杨县丞微眯着眼眸,满脸阴鸷,口中却道:“不过是都种了些藕,算什么大事?那韩彻既然都拿着银钱抛洒,难不成咱们还能拦着不让他们捡不成?”
  郭县尉怒火高涨:“只是捡钱?你可知韩彻这般举动,如今整个安南县,到处皆是夸赞他韩彻的言语!再纵容他这般收买人心下去,你可想过后果?”
  杨县丞冷笑:“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他越是懂种地,届时莲藕产量便越多。”
  “一整个县的莲藕,那该是何等产量?”
  “韩彻今日能用银钱收买人心,来日也必得再拿出这份银钱来不可!”
  “若到那时,他还能拿出这许多银钱,继续收买人心,才可真让我为此事忧心!”
  “若拿不出银钱……呵!今日是哪些人在称赞拥戴他的,来日辱骂怨恨他的,必然也是这些人。”杨县丞好整以暇道:“我且等着看,在他耗费数月辛苦和撒出的大把银钱下的朱家冲,却成了为我们做的嫁衣后.......来日他韩彻,到底还能不能拿得出这一大笔银钱!”
  闻言,郭县尉眼睛一亮:“那今日跟着一起栽种莲藕的?”
  “谁让他们贪!”杨县丞冷哼道:“一群眼皮子浅的!见着人家丢个骨头,就摇着尾巴咬上去。也不看这骨头上面到底有没有肉,会不会崩坏了牙!”
  “这都是他们活该!”他只等着,莲藕种出来,却无处可销的那一日!
  杨县丞也是非常气恼衙门里的那些人,背地里偷偷去韩彻那领取藕种,栽种莲藕一事。
  这对于他来讲,无异于一种背叛。
  偏偏大家还全都去这么做了,让杨县丞想抓一两个人出来,起到一个*鸡儆猴的效果都不行。
  说到底,即便如今衙门众人都在他们这边,可杨县丞也不敢随便乱处置。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真要为这事处置了众人,难保一些人会心生怨恨,倒戈到韩彻那头去。
  有气不能发,憋在心里也只会让杨县丞越憋越窝火,整日在衙门里便阴沉着一张脸。
  韩彻并不知晓杨县丞的这股窝火,他每日都在为耕种的事情,忙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一段时间过去,朱家冲又经历了一次大变模样。
  之前栽种下去的莲藕如今已经进入到结藕初期,莲藕喜肥,对肥的需求量是比较大的。但施肥也需得当,不能一次施入过多,需做到薄肥勤施。
  另外早稻也在这段时间里,进行了“薄水促蘖”,也就是水稻进入分蘖期后,对它进行勤水薄灌,只保持浅水层。
  这样做能提高水温和土温,增加土壤养分,能让稻株提早抽穗,并提高成穗率。(1)
  接着,韩彻再根据分蘖情况,带着大家进行“够蘖晒田”。
  这一步,是起到一个控制无效分蘖,提高有效分蘖,以及强壮稻株,改善稻株体质,减少病虫害。(2)
  尤其是今年复发的稻飞虱之害,在没有任何化学药剂的防治下,韩彻只能通过一些如科学治水,水肥合理施入等农业手段去防治。
  好在通过韩彻这一系列的努力后,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早稻很快便从分蘖期进入到拔节孕穗期,再从拔节孕穗期进入到抽穗开花期。
  抽穗开花期时,全田一般五到七天便可从始穗进入到齐穗。
  接着,水稻便进入到了乳熟期。
  虽还未到真正水稻成熟的季节,可农户们瞧着稻穗上的籽粒饱满到将稻株都压到微微弯曲,再扯上一粒谷粒,用手轻轻一掐,便爆出乳白色的浆液,不由得大喜。

如侵立删

推文分享《流放后我靠种田位极人臣》作者:孺人

栏目热文

文档排行

本站推荐

Copyright © 2018 - 2021 www.yd166.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