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的成长从来就不是坦途,对自我的探索与捍卫是成长永恒的主题。而童话不一定是专门为孩子创作的作品,在一些文学经典作品中,童话般的纯真与诗意令读者体悟颇多,就如德国文学大师赫尔曼·黑塞的作品。黑塞以《悉达多》《德米安》等作品为读者熟知,他的小说大多以青少年为主角,讲述着超脱于世俗意义的精神探索与成长,同时,他也创作了众多童话故事,其中不乏以中国文化为背景的寓言故事。
赫尔曼·黑塞。
这位文学大师为何热衷于写作青少年的成长?他的人生与创作是怎样的关系?童话又对他有怎样的启发?在本文中,作者邹好南讲述了黑塞的人生与创作故事。
本文也是新京报小童书系列专栏“写童书的人”中的一篇。在这个专栏中,我们尽量全面、准确地讲述创作者们的人生故事,尝试探究那些极具原创性的童书,到底是如何从作者的性格、生命体验中生长出来的。而且我们相信:看见不同的人生,或许能让我们的心中有更多的活法,不至于被当下的诸多定义、规则束缚。该专栏即将结集成书,敬请期待。
以苹果树、雨和太阳
为师的孩童
1877年一个夏日黄昏,德国黑森林地区的小城卡尔夫里,一位天才“魔术师”出生了。他的母亲在日记里这样写道:“一个十分漂亮、结实的婴儿,刚出生就渴望着什么,湛蓝色的眼睛转向光亮处,他的脑袋始终固执地朝着烛光。”
这个小婴儿就是黑塞,后来,他回忆起这个黄昏时写道:“我出生在近世纪的末期,中世纪重临之前的几年,我的星宿是人马座,又恰逢木星的友善照射。我出生的时间是七月里一个炎炎夏日的傍晚,那一刻的气温是我一生中有意无意间挚爱和追求的。”黑塞是如此地喜欢夏日、光和热,他自称是“七月的孩子”,夏日是属于他的庆典,是他流连不舍的长梦。
我们,七月里出生的孩子,
喜爱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们沿着繁茂的花园游逛,
静静地耽于沉重的梦里。
……
我们的生涯也要像七月之夜,
背着幻梦,把它的轮舞跳完,
热衷于梦想和热烈的收获节。
(《七月的孩子》钱春绮/译)
追逐着暖和光,小黑塞与自然做伴,在一个又一个夏日里恣意闯荡。森林、溪流、山谷、草原,早在上学之前,黑塞就已经从这些自然之物上,学到了生命最不可缺和最有价值的东西。“我的先生们就是苹果树、雨和太阳、小河和森林、蜜蜂和甲虫、牧神潘恩和外祖父宝藏箱里跳舞的神像。”
三岁的黑塞,挎着植物标本盒子。(图源:《黑塞画传》)
黑塞的外祖父是一位博学而富有智慧的传教士,曾在印度传教24年,是黑塞童年的偶像。在小黑塞的眼里,外祖父不仅拥有印度的神像、雕刻品、图书等来自东方神秘土地的宝贝,还是一位魔法师,留着花白的大胡子,几乎通晓人类的所有语言,也许还知晓神的语言,星星的语言。
外祖父就是小黑塞全能的神,书房里那些来自异国的宝藏给小黑塞的生活罩染上了一层彩色玻璃糖纸般的光彩,小黑塞也自称是魔术师,在他看来,现实世界是表世界,不过是大人们的一种无聊约定,而还有一个“里世界”,鬼魂妖精都住在这里,他是这片乐土的领主。小黑塞可以随时出入这两个世界,和不同的神奇事物打交道。虽然成长于非常典型的基督教家庭,东方的宗教却自然地融入了黑塞的成长中,也深刻影响了他后来的创作,比如小说《悉达多》的印度色彩就源自黑塞儿时的异域文化背景。
《悉达多》,作者: [德] 赫尔曼·黑塞,译者: 杨武能,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出版时间: 2022年8月。
想要成为诗人的少年
与漫长的抗争
夏日般灿烂的童年走入尾声,那个光怪陆离的“里世界”像被日光晒透了的旧书页一样,逐渐褪去原本亮丽的色彩。像当时大多数普通市民家庭的孩子一样,黑塞也要开始面对人生的选择,向成年人的世界迈步。他的父亲希望他延续父辈的道路,成为神职人员,十岁的黑塞被送进符腾堡的拉丁学校学习。为了通过有利于前途的考试,黑塞不得不暂别属于孩子的一切玩乐,拼命苦读。他隐隐感觉周遭的一切变得有点不太对劲——他的魔力正日益枯竭。精灵和妖怪们出现的次数少了,连祖父书房里的那些宝贝也变得没有生气,日复一日地被锁在橱柜里。
在学校里,他得学会粗笨虚伪的成年人的规则——比如说谎和敷衍。真正让黑塞喜欢的,只有拉丁文,他会用拉丁语写诗,几乎和德语一样流畅。也正是在这个年纪,黑塞找到了真正想做的事——成为一名诗人。“我从13岁开始就明白自己要不是成为诗人,那就什么也做不成。”可是,在那个时代,诗人虽然受到崇拜,但大多数父母却并不想子女走上诗人的道路,而是要求他们成为神父、商人或者官员。1890年,13岁的黑塞按照父亲的安排参加了符腾堡全州学生考试,名列第二,获得了奖学金,次年进入毛尔布隆神学校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