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康公不肯悔改,再次率军进入我国疆域,攻打我国的涑川,掳掠我国的王官,切断我国的羁马,于是又有了河曲之役(士会助秦国对抗赵盾)。东道不通,那是由于贵君康公同我们断绝了友好关系,屡次兴兵侵犯、自绝于我国的缘故。
等到贵君(指秦桓公,但‘桓公’是死后的谥号,吕相这个时候当然不知道秦国国君的谥号是什么)继承了秦国君位的时候,我寡君景公翘首引颈西望,不胜欣喜地说:‘大概秦国要抚恤我们了吧!’,我国对晋秦两国重新交好充满了希冀。
但贵君依旧不肯加恩给晋国、和我们结盟,反而联合狄人侵犯我国的河县、焚烧我国的箕邑、郜邑,抢割庄稼,屠*国人;因此,我国不得不在辅氏聚众抵抗(辅氏之战、魏颗结草)。
事后,贵君也后悔于战祸的蔓延,想求福于我先君献公及贵国先君穆公,于是派遣公子伯车前来命令我们景公、共举盟誓说:‘吾与女(同汝)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这可算是对我们晋国的恩德了。
但盟誓还没完成,我寡君景公就不幸去世了,我新君(指晋厉公)为实现先君的愿望,因此主动向贵君请求在令狐会见、完成盟誓;但贵君居心不良,不肯渡河盟约,使得盟誓几乎不能达成(令狐之盟草草而成)。
白狄,与贵国同在一州(雍州),是贵君的仇敌(狄人曾经袭*了秦国的先君),但又和我们晋国是姻亲(晋文公、晋惠公、晋襄公的母亲都是狄人);之前贵君曾派人前来命令我们晋国说:‘将和你一起攻打狄国。’我寡君不敢顾惜姻亲的关系,而畏惧贵君的威严,所以接受了秦使的命令(睁眼说瞎话,晋国打起狄人来,比谁都狠)。
可贵君却又在背后讨好、挑拨狄国,告诉他们说:‘晋人将要攻打你们。’狄人表面上致谢,心里却很憎恨鄙视你们这种行为,因此将此事告诉了我们;我寡君再三叹气,但也没有对贵国有什么怨恨之心(秦国这真是遇到了猪队友,想反驳也没话说)。
楚人一样讨厌贵国的反复无常,也在和我寡君会盟时,告诉我国说:“秦国背弃了令狐之盟,来向我国请求结盟,秦使还对着昊天上帝、秦国三位先公(秦穆公、秦康公、秦共公)、楚国三位先王(楚成王、楚穆王、楚庄王)发誓:‘我(指秦国)虽与晋国有往来,只不过是图谋利益而已’。我们(楚人)讨厌他们(秦人)没有固有的道德,因此把这件事向晋人公布出来,以惩戒言行不一致的人。”
我寡君没有办法,冒死向天子奏报,述说贵国和贵君的不义之举;而同时朝拜天子的诸侯们也全都听到了这些话,因此痛心疾首、亲近我国,并同声讨伐贵国。
天子得知贵国的所作所为后,也是震怒不已,所以才命我寡君率诸侯们来规劝贵君、能够听取君王的命令,从而达到友好。如果贵君能够加恩于诸侯,怜悯我国,而赐给我们盟约,那正是天子、我寡君和诸侯们的意思,诸侯也将因此安定而退兵,怎么敢求取战乱(缔结投降之盟就饶了你,要不然战争就来了)。
贵君如果不肯施大恩大惠与我国,则我寡君不才,不能率诸侯退走,只有邀请贵君您会面,相见于野外(会战一把如何);外臣晋国行人(吕相自称)谨把其中的详情全部告于贵君,请您及您的左右仔细权衡一下利害,究竟怎样做才对秦国有利!
(译文完)
吕相在秦公宫大殿上的这一番朗朗诵读,看似是谦卑、恭敬的“外交照会”,其实内在的含义完全是赤裸裸的威胁和声讨,将秦国自秦穆公以来、历代国君对晋国的“不义”和“侵犯”数落了个遍,堪称后世檄文的始祖。
而吕相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掩盖晋国和秦国之间由姻亲到结怨成仇的真实原因,防止让秦国得到话柄,站在道义信用的制高点上指责晋国(其实晋秦之间结为世仇,晋国一方的责任确实更大一些);另外,吕相也要为晋国即将的伐秦军事行动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并由此消除伐秦行动背后的道义隐患,获取诸侯们的支持。
可想而知,在吕相读完这篇《绝秦书》后,端坐大殿之上的秦桓公,其内心究竟怎么样想的,那简直可以用暴怒抓狂、七窍生烟来形容(要不是国君的身份限制了超出礼仪的行为,秦桓公绝对会冲下去,把这个颠倒黑白的晋国行人狠狠削一顿)!
秦晋两国之间的恩怨往事,一直以来都是一笔糊涂账,很难说得清谁对谁错;但无论如何,也是晋国背信弃义、袭击秦国在先(晋惠公韩原之战);这么多年下来,其中的纷争真真假假、你来我往,不能将导致两国成仇的所有过失都归罪于秦国头上。
但这个“晋国行人”吕相,在正式的外交文书中,却滔滔不绝、大言不惭,而且避重就轻、歪曲逻辑,把责任更大的晋国描绘成了受委屈、被欺侮的无辜者,还厚颜无耻地摆出一副白莲花模样,假惺惺地说“秦国该抚恤我国了、秦国要给晋国恩德了!”这简直是颠倒黑白、恬不知耻!我还抚恤你,我抚你奶奶个孙子(秦桓公的心声)!
虽然怒火万丈、就快要按捺不住*了吕相的心了,但圉于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外交礼仪,秦桓公思虑再三,还是不得不捏住鼻子、忍住怒气,只命令护卫甲士们把晋国行人以及从大殿中轰出去,晋国使团不准在雍城逗留,全部赶回晋国了事。
随即,秦桓公公开宣布和晋国断绝盟约关系,并在全国范围内筹备军械、粮秣、车马,整顿军队,准备以武力对抗即将前来“规劝秦国接受天子命令”的晋军,以及由晋国唆使而随同来‘规劝’的诸侯联军。
晋厉公所期待的,就是秦国发怒、断绝两国关系、以武力对抗晋国“规劝”的这个结果,于是在吕相被从秦国赶回来、并奏报了秦桓公拒绝服软、还准备武力与晋国抗衡的消息后,晋厉公就按照原计划,召集晋国四军将佐,集结各自军队,准备渡河伐秦。
此时,晋四军将佐的组成人员是——中军将栾书,中军佐荀庚,上军将士燮,上军佐郤锜,下军将韩厥,下军佐荀罃,新军将赵旃,新军佐郤至。
晋国朝堂历来是僧多粥少、按资排辈的格局,卿位归属的竞争十分激烈,所以即使吕相立下了“绝秦、正名”的大功,那也只能按资格论职位,等待将来卿位中有人出缺,才能与其他大夫们参与竞争、获胜后入朝堂为卿。
这个规矩,不单单是针对吕相,就是他的父亲、晋国五朝老臣吕錡(魏錡),自从邲之战闯祸之后,就再也没能前进一步,这么多年来,还是只能以下军大夫的职位,效命国君、忠勤国事而已。
周简王八年(前578年)五月,在栾书、荀庚、士燮、郤錡、韩厥、荀罃、赵旃、郤至的带领下,晋军主力四军倾巢而出,西伐“破坏盟约、拒不改正”的秦国,晋厉公本人也随军出征,亲自指挥作战,由郤縠任国君车御、栾鍼任国君车右。
郤縠,是郤錡的堂弟,栾鍼,是栾书的次子,晋厉公用他们做自己的车御和车右,是有意识地重用郤氏、栾氏的表现(可惜魏錡老了,吕相又是文采高于武艺,要不然这一次捞到给国君当保镖的机会,最起码也会像当年魏氏先臣魏犨一样,成为国君的亲信,那到时候,魏氏距离卿位就更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