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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辞·九歌》中,《湘夫人》和《湘君》是祭祀湘水神的乐歌。关于湘君和湘夫人的身份,有很多说法,一般认为是湘江的配偶神。《湘君》是由巫师扮演的湘夫人,咏唱表现对湘君的恋慕追求;《湘夫人》则是由巫师扮演的湘君,表现对湘夫人的思念恋慕。两篇合读,则较易理解它们的关系及主题。笔者以为,两篇其实反映的是同一个主题,现以《湘夫人》为例,略作阐述。全诗可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前面四句,描绘了一幅秋风洞庭待人的画面,这一意境也成为后来许多诗文和绘画经常表现的对象。像谢庄《月赋》“木叶微脱,洞庭始波”之名句,就直接脱胎于此。
屈原
“帝子”,指湘夫人,湘君与湘夫人应有相期之约,然而当湘君如约赶来时,并没有见到他的女神。“帝子降兮北”或可理解为想象之辞。“眇”,望而不见之貌。“妈兮秋风”二句尤为经典,秋风缓缓吹过,流水潺远去,水面泛起涟漪,木叶慢慢飘落,引发淡淡的哀愁,意境空阔而凄清。此和《诗经·秦风·蒹葭》同属“秋水伊人”的意境,不过《蒹葭》的重点在寻找,此处则在等待。从心理学上说,舒缓的节奏,柔和的线条,往往容易引发人的想象。论者常以此四句与宋玉《九辩》之“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并提,以为皆为飒之象,其实两者的轻重是不同的。《湘夫人》前四句并不飒悲凉,只是略带惆怅而已。
《诗经》
第二部分共十四句,前十二句,如某些论者所言,是因情造景的部分。此部分以物理现象之乖谬,反衬社会现象之反常鸟本应栖息于树上,现在却集于水草之中;渔本应撒在水里,现在却挂到了树上;麋鹿出没于山林,现在却来到了庭院觅食;蛟龙本应藏于深水大泽,却出现在了浅水边、这些反常的自然现象,暗示了湘君与湘夫人约会未果的现实,而其中“有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号潺”几句,用楚辞“香草美人”的象征手法,刻画了湘夫人的秀外慧中,反映了自己的拳拳思念,意绪如流,从而反衬出现实与愿望的悖谬感。这种造境,为意境深化作了很好的铺垫,正是因为这些反常的现象,使得后面两句“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的幻觉产生极为自然。
湘夫人
第三部分十六句,写湘君建造理想居室以迎接湘夫人和众神的经过,整个过程写得华丽美幻,浪漫神奇。湘君所营造之居室,以人间建筑的观念来看,可说极美观却并不实用。事实上这里正是全文主题的伏脉所在,暗示出理想与现实之冲突。即今人所谓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第四部分写因久候心上人不至而产生的失望之情,湘君甚至抛弃了准备好的礼物,准备离开,但最终内心仍然恢复了平静,升起了新希望。他采来一枝芳香的杜若花,准备送给未能相遇的“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乃宽慰语,既然时节未到,就暂且放宽心吧!此“时”同样透露出全文的主题。湘君和湘夫人的不遇,其实是实现理想的时机尚未到来。行文至此,笔者就诗篇的主题多说几句。
杜若花
古人一般认为《楚辞》中的《九歌》皆有寄托,这方面可以汉代王逸为代表,其《九歌序》云:“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词比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怫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祠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托之以讽谏。”这样看来,屈原的《湘君》和《湘夫人》隐喻了屈原对楚王及楚国的情感,对于国家既失望又希望的矛盾之情,也可隐喻为君臣之间的误解。今人则多以此两篇主题为湘江配偶神之间的爱情诗,如从湘君和湘夫人相互等待而歧路不遇的状况看,似又可暗示人类某种失之交臂或有情无缘的境遇。
《楚辞》
倘若结合《楚辞》中其他篇章一起来看,这样的见解尚有未尽之处。全诗第三部分,“筑室兮水中”全属浪漫之词,属于理想境界而非现实居处。对照《湘君》中,也有类似以荪草为旗杆、以兰木做船桨等浪漫描写,如“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由此可知这些描写都是理想境界的暗示,而此种境界实难为世俗之人理解。屈原的政治理想是贤人政治,即《离*》所谓的“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然而战国末期,列强往往以攻伐征战为首务,楚国又小人当道。因此这两篇的主题乃揭示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状态。
《离*》
两篇最后都以“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结尾,此处之“时”上文已提示,笔者以为可理解为时机、时代,即实现理想的时代尚未出现。这和整个春秋战国时期重“时”的思潮致,如《论语》中孔子之“待善贾”,《易传》中多处对“时”的强调。楚辞《渔父》篇中,屈原不愿与世推移、随波逐流的表白,更可看出他坚守理想、不与现实妥协的精神。这样就不难理解《湘夫人》的主题,即理想和现实的冲突,两者是无法妥协的。在屈原看来,美好的理想并非不存在,至少在楚国的历史上就存在过,但他却生不逢时。进一步说,湘君和湘夫人其实是同一个理想人物,都是作者屈原的化身。这样的理解,或许更为切合主题。
参考资料
《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