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潮州会馆。/Blogger
八十年代伊始,当地政府为了吸引海外的潮汕人到大陆投资,便改变口径,不再将华侨称作帝国主义的特务和间谍,而是亲切地唤为炎黄子孙和龙的传人。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政府将血浓于水的宗族纽带当作宣传工具,号召潮汕华侨回乡探亲,让他们在亲情上头时一激动给家乡带来外汇和投资。 1997年,普宁市的颍川源流研究中心华侨福利会就在这一背景下诞生。
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潮汕地区的政府允许了潮籍侨胞与故土宗族的“重修旧好”。这在九十年代的民间掀起了复修族谱、再建宗祠的热潮。
华侨对宗族兴起的带动作用不言而喻。尽管北中国的宗族在古代同样繁盛,建国后和潮汕一样遭到政府打压,但北方宗族把鸡蛋都放在国内这一个篮子里,没有在海外留下备用种子。所以,当九十年代潮汕华侨络绎不绝地寻根祭祖,引发攀亲认戚的狂潮时,北方大地一片死寂,没有人来唤醒北方人的宗族意识。
跟着宗族有肉吃
不过写到这里,我们还没有触及问题的本质:为什么潮汕人要抱着宗族不放?
要知道,无论是海盗的*扰、土地的战争还是政府的管控,多灾多难并不足以解释潮汕宗族为什么能够留存数百年之久。如果遇到风调雨顺的年份,宗族这一共同体本应该彻底瓦解。
事实是,潮汕人意外发现了宗族最核心的作用:做生意。宗族不仅帮潮汕人解决了海盗问题、温饱问题,还帮他们铺就了经商致富的小康路。
19世纪,开放口岸后的汕头。/汕头市港口管理局
清末潮商起步的年代,市场并不健全,缺乏稳固的信用体系,后者乃商业之本。宗族的出现让这一难题迎刃而解。
一个人的信用不足以让商业伙伴信服,但加上宗族里成百上千号人就让人安心得多。宗族内牢固的家族关系成就了地方性商业信用网络。宗族之所以愿意为个人担保,是因为在宗族观念下,个人对宗族负责,宗族对个人拥有“所有权”,族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除此之外,在商业运作中,宗族为潮汕人提供了必要的商业资本,有宗族站在背后撑腰,无往不利。
国美电器的黄光裕就是潮汕人,他创办国美的初期以及后来成功争夺国美的控制权,就是依靠家族集资的力量。如今尽管黄光裕锒铛入狱,但国美电器的运营仍掌握在他所在的宗族手中,他本人也依然在幕后策划。
黄光裕。/视觉中国
更重要的是,在那个普通人商业素养不甚发达的年代,潮籍商人想找靠谱的帮手扩大经营,也只能在本族挑选对商战耳濡目染的亲友。恰合孔飞力(Philip Alden Kuhn)之言:“中国侨民企业不过是家庭纽带在空间维度上的扩展”。
得到宗族帮助的潮籍商人在回报恩亲上也毫不吝啬。
发了财的潮汕商人回到家乡大肆祭祖,修缮宗祠,以此感谢宗亲在发迹前的赞助。据统计,自1860年开埠至1949年,潮汕民间修建祠堂2000余座。宗祠与祭祖的豪华程度也成了宗族间彰显实力的手段。
老市区最著名的建筑是汕头百货大楼,高7层,前身是1932年华侨集团集资创办的“南生公司”。/Marw
即使普通潮汕人无法享受到大买卖带来的巨额回报,但他们依然能够依靠宗族确保自己衣食无忧、互帮互助。
在潮汕,很多人家经营着规模不大的工厂,靠生产鞋服玩具为生。当旺季来临需要增加投资扩产时,他们不会去找银行,花数月来办几十万的小额贷款,而是直接找本村宗族组织的标会渡过难关。
宗族是这种民间地下金融服务的信用保障,血缘为参标人吃下了定心丸。2011年时,汕头农村兴起了20人每月集100万的标会潮流,让当地族人开办的中小企业成功渡劫。
对于那些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人,潮汕宗族负担起了社会救助以及慈善体系。在潮汕农村,宗族内以及宗族间结成了“老人组”和“亲人会”,促成族人间的帮助与团结。某人老无子女而亡,老人组就会出钱出人为其料理后事,让他按照礼俗走完最后一程。这在全国其他地方并不多见。
尽管潮汕人从宗族中受益颇多,但当代反对它的呼声越来越高。潮汕宗族人情网络过于密集,平民百姓没有立足之地,虽然出了不少富商大贾不假,但对大多数无权无势的人而言,宗族人情成了发展的枷锁。
无法调动多数人创造力的汕头,常年在在五大经济特区垫底,32%的潮汕籍大学生明确表示绝不在家乡发展,66%的学生对回乡就业持观望态度,仅有2%的人打定主意,少壮归乡。
对发达的潮汕宗族为了保证家族延续和生产经商,自古以来就对男孩有着病态的偏好。这股风气之下,潮汕成了许多外地女性不敢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