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记忆犹新,40多年前,我拥挤在武昌水果湖街头“读报栏”争看徐迟先生《哥德巴赫猜想》的动人情景,至今难忘。广大人民群众之所以如此欢迎徐迟的科技报告文学,因为它形象地报告了一个历史新时期的到来,高高竖立起一块新时期报告文学史上的新里程碑。老诗人、作家徐迟以大无畏的勇敢精神,一马当先冲破了“四人帮”的禁区,闯进了科技报告文学这个崭新的创作领域,从1977年10月在《人民文学》发表《地质之光》以后,一发而不可收,连续写出《哥德巴赫猜想》(各大报刊转载),《在湍流的涡漩中》(《人民日报》刊发)、《生命之树常绿》(《光明日报》刊发)等作品。广大作者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一篇一篇的报告文学,喜上眉梢,交口称赞,无不为其中感人的人物和情节所深深打动,中国知识分子重放光芒,迎来了科学与文艺的春天,轰动了国内外。徐迟的报告文学为我国文艺百花园增添了一朵鲜艳夺目的奇葩!
报告文学《哥徳巴赫猜想》一书,1978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今年,在纪念*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80周年时,《文艺报》公布在《讲话》精神的照耀下,徐迟的这部报告文学集入选“百部文艺作品榜单”。令人十分欣喜。于是,我再次读了徐迟的科技报告文学,感觉它仍然闪耀着思想和艺术的光彩。文学是人学。科技报告文学同样也是写人的,是写科学家、科技工作者的生活、工作、斗争和思想感情的。《哥德巴赫猜想》一书的一个鲜明特点,就是努力塑造科学英雄的真实形象。在作者笔下,有老一辈著名科学家的形象,如李四光、周培源、蔡希陶;也有年青一代优秀科学家的形象,如陈景润等,依旧鲜活动人。这是一曲曲科学英雄的礼赞。《地质之光》的李四光,展现了一个革命科学家高尚的政治品格。他蔑视蒋介石的利诱,不顾国民党反动派的威胁,排除种种阻碍,勇敢机智地从国外回到祖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在湍流的涡漩中》的周培源顶着扑面而来的反革命政治逆流的冲击,像中流砥柱,不动摇,不低头,巍然屹立,表现了一个老科学家坚持真理、坚持党性、坚持原则的高大形象;《哥德巴赫猜想》中的陈景润,为了攀登科学最高峰,采摘“皇冠上的明珠”,整天遨游在“数学的王国”里,勤奋、坚韧、顽强,忠于科学,忠于人民。这些令人肃然起敬的伟大人物,极大地丰富了社会主义文学形象的画廊,为提高中华民族科学文化水平树立了光辉的学习榜样。
科技报告文学是报告文学的一个新品种,它既具有报告文学的真实性,叙写真人真事,不允许虚构;又具有报告文学的文学性,艺术地叙写真人真事,可以对所写的人和事适当地进行加工,允许概括和剪裁。但它区别于其他报告文学的最特殊之处,就是科学性。它的描写对象是科学家和科技工作者,它报告的是科技战线的新事,是科研工作、科研成果;它散发的是科学的芳香,富有科学色彩。没有科学性,就没有科技报告文学。写李四光,不可不涉及他的地质论文,不可不对新华夏体系进行描绘;写陈景润,不可不说明数学公式;写蔡希陶,不可不写到植物学等等。当然,我们写科学,目的还是为了写人,写科学家,写科技工作者,揭示他们崇高的心灵美,而绝不是枯燥地介绍科学知识或写科学讲义。为了写好科学报告文学,作家还要努力学一点科学知识。徐迟写《歌德巴赫猜想》,就走进了数学研究所图书馆,学习古代数学史,学习华罗庚的著作《高等数学引论》,学习马克思的《数学手稿》等,努力去学习自己所不熟悉和不了解的科学知识。创作实践证明:作家懂得一点科学,就可以更好地反映科学家,写好科学家,表现宏伟的现代化建设。
科技报告文学不允许虚构,写的是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为了使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达到典型化的高度,而不是照搬生活,作家必须具有高度的艺术眼光和剪裁技巧。徐迟的科技报告文学的又一个特点是,善于选择典型人物不平凡的独特经历。生活中的一般真人真事,不能作为科技报告文学的描写对象和主人公,必须选择在某一学科或学科的某一方面有发明创造、有特殊贡献的人和事。李四光、周培源、蔡希陶等这些老一辈的著名科学家,正是我们生活中革命科学家的典型。选择这些著名科学家来写,当然好办,也容易为人民群众批准。但对于陈景润这样年轻一代的数学家能不能写?在当时,对陈景润的认识是不一致的。有人说他是“安钻迷”、“白专典型”;有人说他搞莫名其妙的数学;有人说他兢兢业业研究数学,努力攀登高峰,是“红专典型”;也有人对他有怀疑,不知他“红”在哪里。众说纷纭。而徐迟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以其敏锐的政治和艺术的眼光,大胆地肯定了陈景润的创造性工作,怀着饱满的革命感情和责任感,毅然决然地描写了他,热情地歌颂了陈景润,向国内外读者报告了这个年轻数学家的不平凡的事迹,成功地写出了《哥德巴赫猜想》这篇可以载入文学史册的历史名作。
徐迟
选准了描写对象,固然是一个重要的方面,但如何描写对象,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问题。徐迟的科技报告文学巧于构思,善于选择感人的情节和生动的细节。他注意从人物独特的经历中概括出典型的感人的情节,又注意从人物鲜明的个性中提炼出真实生动的细节,然后加以精心组织安排,使之跌宕起伏,力避平铺直叙,加强文学色彩。比如《哥德巴赫猜想》把陈景润的切身遭遇和成长过程,置于两种社会制度、两种对立路线的对比叙写中,显得比较曲折复杂,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令人神往的科学世界,读后荡气回肠。《生命之树常绿》叙写蔡希陶为了填补祖国植物学的空白点,作者把主人公放在民族矛盾尖锐的国民党统治时期这个背景下,从他冒着被彝族奴隶主掳掠为奴隶的危险,勇敢地闯进了山大人稀的大凉山,并长年跋涉在云南边境的热带瘴疠之地的独特经历中,提炼出生动曲折的情节,突出了老植物学家的性格特点。《地质之光》的结尾:“白发苍苍的李四光,眨眨眼睛,笑了一笑,轻轻拨动他桌上一个地球仪,一下子使小小寰球急速地旋转了起来。”这个意味深长的艺术细节,形象地表现了科学家对未来充满了胜利的信心!正因为徐迟在作品中善于从大处着眼,于小处落笔,“大”“小”结合,所以他的科技报告文学思想性和艺术性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徐迟的科技报告文学在注重人物的个性描写时,不去追求所谓“奇异”,而选择那些表面的生活“怪癖”。艺术细节的选择与提炼,是为了增强人物的真实性,使形象血肉丰满。《哥德巴赫猜想》写陈景润并没有把他当作数学怪人,来追求某些琐碎的、非本质的细节。同样地,在《生命之树常绿》里,作家通过蔡希陶种花、种菜、种烟叶、饲禽、相马、驯狼狗等细节描写,表现了一个植物学家的性格特点,揭示了他为发展祖国植物学,在黑暗的旧社会自筹经费,艰苦创业的奋斗精神和崇高品质,令人敬佩!
陈景润
徐迟的《哥徳巴赫猜想》,艺术表现手法多样灵活,作品面貌千姿百态,和同一创作领域的其他作品相比,无疑是出类拔萃的。《哥德巴赫猜想》和《生命之树常绿》采用了按时间顺序写科学家成长历程的写法;《地质之光》采用了在顺叙中插入大段倒叙和补叙的写法;《在湍流的涡璇中》采用了截取人物在典型环境中某一短暂瞬间的写法,还有新旧对比的写法,等等。灵活多样的表现手法,增添了科技报告文学的艺术美。加之徐迟在作品里倾注诗人般的澎湃激情,夹有深刻的议论,既诗意盎然,又富有哲理,真是别具风格,让人耳目一新!尽管当时思想解放得还不够,极“左”思想的影响尚未肃清,个别作品中难免存在一些时代的印痕。岁月流逝了几十年,徐迟的科技报告文学经受住了时间与历史的检验,依然鲜活地留在广大读者的记忆里,依然留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辉煌史册中,依然充满了艺术的生命力,像是一朵永不凋谢的奇葩!
徐迟先生,人已千古,文亦常青常绿!
来源:《阅读时代》2022年第08期
作者:李华章
责编:何建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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