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胡适以降,《红楼梦》是自传小说成为学界共识,一批红学家正是在此基础上建立了轰轰烈烈的曹学,而其中的贾宝玉就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更是成为一种默契。
如果说贾宝玉就是曹雪芹的化身,那曹公可真是个自恋的人儿呢,因为他描写起宝玉的美貌来可谓不吝笔墨,宝玉不仅是他外貌描写最多的人,而且他还要360度全方位证明他的美貌,比如:
(欧阳奋强版贾宝玉)
1、在女友林黛玉眼里,他长这样: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2、在男友秦钟眼里,他长这样:
“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凡,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秦钟心中亦自思道:‘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溺爱他。’”
(林青霞版贾宝玉)
3、而在路人北静王眼里,他长这样:
“面如春花,目如点漆。北静王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
4、爱之深恨之切的严父贾政,也会在某个时刻瞟到这个管教不了的孽障,觉得他“神彩飘逸,秀色夺人”,将素日的嫌恶之心减了七八分。
5、纵使是一心想魇死他的赵姨娘,也不得不承认宝玉“小孩子家,长得得人意儿,大人偏疼他些也还罢了。”
(杨洋版贾宝玉)
除了上面多视角正面描写,曹公还会时不时的在书里的角角落落点缀几笔,告诉大家宝玉是漂亮的、可人疼的。
比如,第三十回“龄官划蔷痴及局外”,宝玉隔着蔷薇花让龄官躲雨,会被龄官认作“姐姐”;第四十九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被宝琴惊艳的贾母,又惊艳的指着披着大红猩毡的宝玉问:那又是哪个女孩儿?
而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众人说宝玉跟明艳的小芳官是活脱脱的双生;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看着穿着晴雯活计的宝玉,秋纹忍不住赞叹道“越发显出这靛青的头,雪白的脸来”。
薛蟠一直在纳闷,为啥秦钟、蒋玉菡、柳湘莲都跟贾宝玉好,而自己却只有吃干醋的份儿,怎么也打入不了他们集团?曹雪芹都说了,这叫:“不因俊俏难为友”!
(马天宇版贾宝玉)
根据上面的那一大堆铺陈,如果说贾宝玉就是曹雪芹的化身,那曹公本人不说“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朵梨花压海棠”,至少也得是个翩翩浊世家公子吧?
然而突如其来的真相,总是让人来不及摆出恰当的表情。
前段时间翻资料,突然看到清代爱新觉罗·裕瑞的《枣窗闲笔》上,有这么一句话:“闻前辈姻戚有与之交好者,(雪芹)其人身胖头广而色黑……”
后面这七个字读来实在是五味陈杂、触目惊心,说好的“靛青的头,雪白的脸”、“纵然生的好皮囊”,咋就咵嚓变成清朝高晓松了呢?
而这裕瑞又不会说错,他自己虽没赶上和曹雪芹相交,但是他的外叔敦诚、敦敏,是曹公少见的有史料可考的挚友,三人几乎无所不谈。至此,曹公在笔者心中的形象,从白衣飘飘的男神,变得格外平易近人……
曹公人设崩塌的过程,总让我提醒自己,读《红楼》,须要月夕花朝,白茶清欢,风吹哪页读哪页,方是会读。
而不是不分小说和历史,每个人物都去曹家家谱上对号入座,字字句句都要去历史上按图索骥,才显学问。
虽说艺术源于生活,但艺术和生活之间隔着的,是最不可丈量的想象力,你永远不能确定它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是蜗牛角,还是银河系。
【红楼夜归人】*midnight-red(红楼书评,专注挑衅伪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