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黄冲癌症转移,痛得难受,杜进帮他擦脸。
但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渐渐不能下地,每天“哎哟,哎哟咧”地喊痛。他怕吵到别人了,让我把窗户关严点。
他疼的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帮不了。我的心都是疼的。我说我真的蛮想把你的痛分担给我,我帮你痛,我不怕痛。
他跟我妈妈视频,说“妈妈,我好疼啊”,哭了起来。他哭,我妈妈在那边哭,我也哭。
那时候,整个武汉都是这样,能够熬,你就胜利了,熬不过去,你就死了。
黄冲的一个病友胆结石发作,住不进院,在家躺了一个多月,人痛得都发黄了,在微信群中说想买氰化钾自*,快递都到不了。
“我们两个就像一个人”
2月份时,黄冲右腰鼓起一个很大的瘤子,痛得受不了。有天晚上12点多,我打“120”。“120”问他能不能走路,要抬担架的话没有车,能走路的话可以。他走到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气呼不上来,搭着我的肩膀撑到了小区门口,爬上车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我和司机推上去的。
司机听说他是癌症、我在透析,没收我们车费,还教我们,协和要是不收,你们就骗赖(赖着不走)。
到医院后,我借了个共享轮椅,把他推进急诊室。护士一上氧气,他就“哈,哈”地喘气。打止痛针后,他痛得好些了。但是CT做不了,一躺下去就呼吸不上来。凌晨5点多检查完,社区的车要8点才能过来接,我们不敢在医院久待。一对得肾结石去打针的父子,把我们送回来了。
后来又有一次,我们去协和打止痛针。门诊大厅里都是戴着口罩、坐着打吊针的人。两个医生站在我们旁边,说,那个人的肺都白了半边。他听到了,瞄着我说,“快走,我们走,这蛮骇人”。我说,出来一趟,又不看。他蛮怕,说我这就不舒服了,快点走。
我就把他推出来,病也没看,又叫社区的车把我们接回去了。他还是痛,没办法,只能吃止痛药。
3月,杜进和黄冲在医院等候做CT。
那段时间,黄冲特别依赖我。
我出门透析时,他千叮咛万嘱咐:你早点回来啊。快到医院时,要是没跟他说,他就会打给我,怕我路上出事。我一透析完,他就打电话问下机没,快点回。估摸着我快到家了,天冷的时候就提前把电热毯打开,后来天热了就提前开空调。
在家里也是。他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我要是一会儿没出现,他就喊“老婆老婆”,我问什么事,他非要我到跟前才说,有时让帮他拿个东西,我知道,其实他也不是要什么东西,就是要看一下我,想让我陪他。有一次我看他睡着了,在阳台关着门切萝卜,没一会儿他就叫我,说他吓死了,家里没声音,他以为我不在家。
他以前也很依赖我。结婚这些年,家里的大事全部他管,他的衣食住行全是我管。
他就怕我烦他了。我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管你的。
别人都觉得我像很强大一样。只要有他在,哪怕他瘫在床上,拉屎拉尿,我都愿意一直照顾他。他是我的另一半,我们两个就像一个人,所以谈不上什么责不责任,自己照顾自己,还有什么怨言?我就觉得,他在,家就在。
每次去透析我也放心不下他。去之前,我会蒸块发糕、拿点零食放在他床边,他饿了可以吃。透析时就想快点回去,他一个人在家多难熬。原本要透析4个小时体内毒素才能排干净,但我顾不了,有时只透3个小时就赶回家。透析那几个小时,我就补觉,因为平时都要照顾他。
3月份时,他痛得整晚睡不着,吃吗啡也不管用,每天只有早上痛累了,才能睡一会儿。一连十几天,吃不下东西,就喝点水。
他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说你干脆把吗啡片吃一板,睡过去算了。他说,好,好,好。
但其实我不会这样做,我舍不得他。他是个蛮怕痛的人,如果非要生病的话,我情愿代他生病。把痛都给我,他蛮舒服,就够了。如果真有阿拉丁神灯能够满足愿望,我愿意把我的寿命分点给他,让我们活到差不多的岁数。
有时看他疼得受不了,我感觉自己快被压垮了,偷偷抹眼泪。他要是看到了,就急了,说老婆你莫哭。让我过去,握着我的手。他蛮怕我伤心。
杜进听到黄冲的*后,偷偷抹泪,黄冲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我有时说,我心累,我心好累啊。他说我要死了,你就解脱了。我说,你就陪着我,我只想要你在。他说,我想陪着你,但是我怕陪不你了,我蛮想活,我又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