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乌合之子但愿君
读前提示:
①本文中文字符数总共18770字,包括所有英文字符与文献备注共计23250字。
②本文默认读者看过小说第一部,并粗略了解小说其他内容。
③本文所有援引处见参考文献。
当笔端开创出宏大史诗的太空歌剧(Space opera)时,弗兰克·赫伯特(Franklin Herbert)将目之所见的画面(Pseudo scope)镌刻进文字中。
那副画面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中,在不同的巨幕(IMAX)上同时出现,宛贝尼·杰瑟里特们(Bene Gesserit)创造的神迹(Kwisatz Haderach)。
尽管那是在多年后,他早已成为死灵(Necromancer)的某个时日。
只有逾越视觉平面(image de synthèse),形成超空间(hyperespace)[1]的视听体验,才能观瞻到超真实(Hyperreality)的深邃体验。
导演维伦纽瓦(Denis Villeneuve)言之,该作即为IMAX专属特制。
威灵顿·岳(Wellington Yueh)曾送给保罗(Paul Atreides)一个礼物。那是黑色的,长方形的东西。“这是一部非常古老的《奥兰治天主圣经》(Oranje Catholic Bible)”,岳医生说。
当这本书打开时,就会一面不断浮现渐进向上的文字,一面投射出立体的画面,当这些画面覆盖整个视界后,就能被称作IMAX,但当这些画面文字被凝缩为和保罗的大拇指尖差不多的盒子时,便被称作胶片观看器,或IMIN(image minimum)。[2]
(ᑐ)神格·宗教·一Deity。
“Superstition”. Dr. Liet Kynes.
“这些都是迷信。”变革裁决官(Judge of the Change)列特·凯恩斯博士如是说。
当她首次听到保罗想要通过篡夺皇位(make play of the throme)的方式改变帝国时,她嗤之以鼻,但她依然回想起流传在费尔曼家族(Freman)中的穆···利桑·阿迪布(Lisan al Gaib)的故事。
神何以成神神之子天生如此,但神是如何成为神的。在这一部《沙丘》中并未将后半句描绘出来,可以期待第二部对此进行的更为幽微地展开。但神并不一定是“领导众人被其承认(而成为火影)”,而是:
“A great man doesn’t seek to lead. He’s called to it, and He answers.” Duke Leto Atreides.
“伟大之人不是主动去成为领导者的,而是受到召唤而有所响应”。雷托·厄崔迪公爵对保罗说,这是你祖父留下的遗训。
成为神祇也好,成为皇帝也罢,经由连绵不绝持续数代人的神话传言,早已让人难分真伪。
保罗所需要面对的,便是接受自己被制造为救世主这一假值(falsy)的命运,可是保罗被生育和教育出来的动机是什么呢?是杰西卡夫人(Lady Jessica)对雷托公爵的爱吗?还是为了被培育为门泰特(Mentat)呢?又或者是杰西卡看到了圣母(Reverend Mothers)从未看到过的景象?那就是,保罗正是她们孜孜以求的天选之子奎萨茨·哈德拉赫(Kwisatz Haderach)呢?
不,其实并非如是。姐妹会想要的并不是保罗。
被操控的神而是能够消弭厄崔迪家族与哈康宁(Harkonnen)家族宿怨的人,这个人应该是来自前者家族的女儿与后者家族的儿子的后裔,他能够准确的预测所有人的未来,也会将圣母、门泰特和公会导航员(Guild Navigator)这三个巅峰合而为一[3]。
这人当然毋庸置疑(?)会成为皇帝,同时成为姐妹会的牵线木偶,该项计划已经执行了上万年(10191 AG,),也正是电影《沙丘》开篇的纪年方式,或许其元年的记录首页正是由姐妹会开启。
天选者能看到姐妹会看不到的所有男性的过往记忆和未来,当她们想访问男性的记忆时空时,整个尝试过程比被戈姆刺(Gom Jabbar)刺中还要来得可怕,因为这将以过去的形式会触及到死亡。
当未来无法被预测时,不是因为预测未来的能力不足(缺少男性的染色体的记忆),恐怕正是因为其能力的完整,才会导致未来毫无色泽,一片黑暗。因为未来没有预测者整个血脉的存在,哲学中称之为“自我否定的预言”(self-defeating prophecy)[4]。在经济学中也被称作“二级混沌系统”(level two chaotic system)[5],因为受到预测的影响而不断改变的,那就是历史。历史毕竟不是天气预报,天气预报或许能看到未来14天的气流变化,但谁会知道更微小的地方的天气是怎样的状况,谁又会预测到厄拉科斯(Arrakis)星球在后来变成了一座不再是沙丘的宜居星球呢?
预言的悖反对于姐妹会来说,保罗在小说《沙丘》第二三部的行为无异是灭顶之灾的,但这也正是神格所抵达的未来的奇妙之处,正是因为姐妹会数以万年的必然努力才偶然地诞生了保罗,也找到了自己的掘墓人。
这种强烈的自我否定的预言与自我实现的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交织在一起,才形成了保罗那似真亦假的未来梦境,经由IMAX巨幕画面容纳的更丰富的视觉细节,将保罗未来的命运不断进行修复着。
或者换言之,只要能预测到自己的死亡景象,就必然能回避,而如姐妹会那般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时,那才是必然的死亡。
宗教化的神这正是宗教的力量,虽然姐妹会并不承认自己是宗教[6]。但本质就是宗教行为,她们还有专门散布神话叙事的传教团(Missionaria Protectiva)。而保罗身兼双重神话,一是奎萨茨·哈德拉赫,二是穆···利桑·阿迪布,而两则故事颇为相似。其实后者故事正是前者故事的复本,传教团正是姐妹会的 “迷信黑臂”(black arm of superstition)。
读者可以在小说《沙丘》附录二《宗教》部分里见到其间的关系。
因为塑造了神话,才使得神话成真。
可是前者神话是真实可信并存在着的吗?我们不得而知,毕竟整个《沙丘》故事早已成为漂流瓶(Bindume)叙事,由时不时出现的伊勒琅公主(Princess Irulan)在《穆阿迪布家事》记录中告诉着观众。
对于姐妹团而言未必是真实的,但是对于伊勒琅公主来说,则是真实的。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拥有音控之力(The Voice)、感知真话(Sensing the Truth)、生育操纵(Fertility Control)以及圣母所独家的继承记忆能力无一不是在反复坐实着将迷信转变为事实的宗教行为——同时,这也是一种对未来的预知。
世俗之神迹我们可以看到的是,《沙丘》以文学的方式重述了《想象的共同体》中的黑格尔隐喻:“尽管报纸在其印行的次日即宣告作废——奇妙的是最早大量生产的商品之一竟如此地预见了现代耐用品容易作废的本质——然而也正是这个极易作废之特性,创造了一个超乎寻常的群众仪式:对于作为小说的报纸几乎分秒不差地同时消费(想象)。……这个群众仪式的意义——根据黑格尔的观察,报纸是现代人晨间祈祷的代用品——是吊诡的。它是在沉默的私密之中,在头盖骨下的巢穴中进行的。然而每一位圣餐礼的参与者都清楚地知道他所奉行的仪式在同一时间正被数以千计(或数以百万计)他虽然完全不认识,却确信他们存在的其他人同样进行着。更有甚者,这个仪式在整个时历中,不断以每隔一天或半天就重复一次。我们还能构想出什么比这个更加生动和世俗的,依历史来记时的(historically clocked),想象的共同体形象呢?与此同时,报纸的读者们在看到和他自己那份一模一样的报纸也同样在地铁、理发厅或邻居处被消费时,更是持续地相信那个想象的世界就根植于日常生活中,清晰可见。”[7]
在这份隐喻中,读者能看到费尔曼人宗教里所塑造出的双重性。一是他们所崇拜的“能够同时出现在不同时间与空间的人”,在电视文化盛行的现代社会里,是能轻易做到的。那远古而陌生的神迹展现,就展现在身处IMAX的观众眼前。二是看报纸这一行为虽然早已远离了宗教,成为世俗行为,但晨间祈祷的基因却依然存在。将报纸换成电视或手机又会如何呢?
这样的晨间祈祷仪式早已不复存在,我们并不是说形式的死亡,而是载体的更迭:
早已被替换为手机,报纸的以静物折叠/展开的仪式性被手机的上下式刷屏所破坏;晨间祈祷的时间也早已变得更加灵活,从每日固定的阅读时间(早报/晚报/日报等的送达读者手上的时间)向每日的两级推进(早上起床时与晚上睡觉前)。不仅如此,报纸的事件的空间剪裁权在编辑手中,他们往往会按照政治需要、事件重要与版面设计相互博弈,将其组建为每日大小相同、信息相似的载体进行发布(就算发布增刊也必须*一块相似大小的载体),这种确定的空间排版成就了想象的共同体在思维领域能够在抽象的空间里占有一席之地,而手机能显示的内容会以瀑布流的形式无限增加,不再受到其空间的限制,而且在社交与新闻边界不断混淆化的趋势下,上下文的板块的决定权除却大数据算法的排序部分外,已经从编辑转移到读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