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夜宿四川红原县阿坝黄河草原
濒死无论开房车开到哪儿,我早上起来经常都会先跑五公里,晚上50个波比跳,我还爱游泳和爬山。几乎没人能看出来,我年轻的时候得过尿毒症,换过肾。这些年我一直热爱运动,还想着以后能参加器官移植受者运动会。
肾病从小学就留下了病根子。小学五年级,我得了慢性肾盂肾炎,这相当于被判了“死缓”。休学一年住院治疗,和一群肾病小病友们吃住在一起。医院的饭不给肾病患者放盐,很难吃,我们会溜出去买凉皮、肉夹馍。一层楼只有一个电视,男孩和女孩会抢着看不同的节目,直到“铁血丹心”的音乐响起,大家才能一起和平地观看郭靖黄蓉的故事。我们还会点酒精灯,用试管烧烤自己的尿液,根据浑浊程度来判定尿蛋白有几个加号。
大多数时候很快乐,最不愉快的回忆,是打针。屁股蛋儿越来越坚硬青紫——每天有大剂量的抗生素怼进屁股,完全无法吸收,一等护士拔出针头,抗生素就会汩汩地冒出来。
后来,家长接我出院去看中医,又去看神婆。神婆的诊断结果是:某次去动物园的时候听到了豹子的吼声,结果吓掉了半个魂儿。和医生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神婆,因为神婆不需要打针吃药,整个过程轻松愉悦——每次去的时候,那个一脸慈祥、白白胖胖的老妇人先是对我念念有词,然后点燃黄表纸绕着我转圈儿、最后拿出一张白纸,抖来抖去在上面变出一点儿香灰供我舔食。
经过半年左右的叫魂儿和香灰疗法,神婆说我已经痊愈。但实际上根本没治好,多年后又以更严重的形式暴发出来。
回到学校,我顺利度过初中、高中,大学保送到长沙电力学院(现长沙理工大学),大学毕业来到北京工作,进入北京市环卫局的一个下属单位。虽然是公务员铁饭碗,但我待了一年之后觉得太无聊了,正好碰上《北京法制报》招聘,我就去面试了。
1998年10月,我入职当实习记者,第二年顺利拿到offer。正办理入职手续时,查出了肾衰竭。
当时我正热衷于采访和写稿,但身体总是越来越疲惫,爬楼梯都像在爬珠峰,呼吸困难。去医院检查,立刻被安排住院。医生说,我小时候得的慢性肾炎一直在恶化。住院后,肾功能不全很快就恶化成了尿毒症。
2022年,在甘南扎尕那
治疗尿毒症期间,我有过两次濒死的经历。
第一次是毒素入侵大脑,产生幻觉。旁人说我脸肿胀得吓人,任何亲友都不认识了,一直在胡言乱语。梦中,我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妖怪、巫婆、时空穿梭纷至沓来。梦中的我变成一只大蜘蛛,趴在屋顶,看着底下自己的人类躯壳。
第二次是家人带我寻求中医疗法。在停止透析、连续吃了一个月中药后,心脏一直在衰竭。我时常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拖上岸的鱼,大张着嘴却吸不进多少空气,躺下来则会加倍窒息。一天早上,我突然喘不过气来。从床上滑到地上,似乎位置低一点儿氧气也会更多一些,但窒息感却不断加剧。用最后一点力气对家人喊:“去透析!”
家人叫了出租车,赶紧把我送去医院。在车上,我眼前出现了一片浓厚的乳白色大雾,那其实是幻觉,当天没有任何雾气。到医院我就昏过去了。三天以后,才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过来。醒来的第一感觉是尾椎骨刺痛——躺尸三天,尾椎骨居然长了褥疮。
后来才知道那次抢救,我被下了病危通知,医生用了各种手段才救活了我。死里逃生之后,我在医院里坚持定期透析,身体状况渐渐稳定下来。
当时是2000年,我要做换肾手术,费用成了大问题。幸运的是,报社支持了五万块钱,肾源也很快轮到我。住院加上手术花掉了一半的钱,术后初期要吃大量抗排异药,每月开销都在1万块左右。
当时还没有特病报销,每个月的药钱愁人。术后半年多,我重新上班,但单位正值转型期间,效益不好,每月就1000块钱基本工资。除了到处借钱,我爸退休后还去各处打工。
这样的状态持续一年多,直到原单位被另一份报纸兼并,工资恢复正常。到新单位后不久,我开始负责健康版,跟药企直接联系上,拿药能便宜一百多块一盒,药费轻松不少。再后来,我平时吃的一种药终于被纳入医保,药费不再是负担了。到现在,三个月7000多的药费,自付只要200多块钱。
从2000年换肾到现在22年,我每天坚持吃药,身体比一些同龄人保持得还好。
我的养生理念就是随心所欲。我不忌口,很多肾移植术后患者忌惮的鸡汤,我照喝;他们可能不敢运动,但我爱蹦跶。在我看来,心情愉快是最好的养生药。我也不太爱跟肾移植患者病友们玩,这会让我想起自己是一个病人。
最开心的六年2000年之后,肾病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的工作转向了专职写评论,到点准时交稿,不用坐班,我就开始背着笔记本电脑到处旅游了。我买的第一辆车是奇瑞QQ,只花了两三万块钱,我还养了只大狗。旅游有时候带着爸妈一起,有时候跟姐妹一起。
那时候爱玩,没想过结婚,一直玩到三十八九岁,闺蜜们大都结婚了,在家带孩子,没人陪我出去玩了。2013年年底,认识了孩子他爸。当时他离婚三年多了,有一个正在上小学三年级的闺女。我俩刚认识时,他兼职教人散打,大部分时间忙着接送闺女上下学、给闺女做饭,也带着孩子到处旅游。
2007年,和自己的第一辆车。换完肾、身体恢复,自由自在地度过了长达十年的单身贵族生活
他天天挂嘴边的话是,“那都不是事儿”。他的经历很传奇,十八九岁跑过马拉松,拿过市级散打冠军,当过“浙江村”的片儿警。因为打小偷打得太狠了,被开除出警察队伍。后来他还开过小公共汽车,当过保安,开过出租车。
虽然我俩文化水平有些差距,但是三观特别一致,对人生都是随遇而安、及时行乐的态度。在一起一年,都觉得挺合适的。2014年4月1日,一个愚人节,我们领证了。之所以选这个日子,是因为我觉得好玩,发朋友圈让大家真假难辨。
和他在一起的六年是很快乐的,而且很可能是我一生中不会再有的幸福时光。六年间我很少枕枕头,大多是枕着他的胳膊入眠(以至于颈椎病加剧)。他的臂弯和笑容都特别温暖,让我变成一个黏人的小女孩。我们一起健身一起追剧,吃掉许多东西再做运动消耗掉。孩子所有的寒暑假,我们都是到处自驾旅游。
国内省份都有我们的足迹,东南亚也基本都去过了。有一年去东北,沿着中国地图上的“鸡头”整个走了一圈。我们经常慢悠悠到处玩,自驾开到口岸,把车停在边境线上,走陆路出国旅游。满洲里、黑河可以去俄罗斯,云南的磨憨口岸可以去老挝或者缅甸。玩几天或一礼拜,再从陆路口岸回来,继续自驾,慢慢晃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