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西直门南面全貌及绕过瓮城向南流的内城西护城河被奥斯伍尔德·喜仁龙摄下。“文革”期间,这座被孔庆普排在拆除序列最末的完整城楼也被误拆。
拆除工程期间,他很少再写过纪实诗。直到拆到了阜成门,孔庆普忍不住再记。“城楼修竣四年半,奉命拆除违心愿,含泪安排施工序,指挥施工不忍看”。
其实孔庆普看得比谁都仔细。每拆一座,他就和助手仔细测量城楼各部的尺寸,并当场绘图。没人让他这么做,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是我拆的”。本子里,密密麻麻的数据叠着这座城消失的一角,又一角。
孔庆普笔记本上的测绘图
就这样,在命运反复的煎熬中,孔庆普历练成为一位功夫扎实的技术专家。“文革”期间,他因专业技术过硬被打为“资产阶级反动技术权威”。他在城楼拆除现场绘制的资料图和照片被“造反派”抢走,日记本被妻子烧掉,以躲是非。好在之前孔庆普每拆一座城楼,就送一份副稿给曾指导城楼修缮工程的单士元。而单士元在“文革”之后,将手中保住的所有资料悉数归还。
浩劫中,人心和画稿都躲过一劫。
城事无尽,追忆未完
“至少说明我的技术过硬”,而今,89岁的孔庆普回忆那段时光,于苦难之中有达观。从单士元接过资料后,他先后撰写《北京志·桥梁志》《北京古桥结构考察》《北京的城楼与牌楼结构考察》等专著。
《城》
作者:孔庆普
版本:东方出版社 2016年5月
本来也有机会在退休后继续发光发热的。“文革”后,圆明园被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并成立“圆明园建设工程处”,要寻一位高级工程人员。文物局推荐孔庆普,说“孔工办事特别认真。找他做事,保准工程做得好”。对方一听“认真”,便找了别人。1992年,丰台区世界公园也请孔庆普当顾问,“只要签字,上不上班无所谓”。孔庆普没去,“不让我认真,我不干”。
他的认真不太受欢迎。北京各个区都希望“旧地重修”古建筑,孔庆普也被邀请看过“6项古都标志物”等计划。“假的”,他态度坚定。但凡位置移了,就不是他认可的城楼,更不必说那些附会出来的“旧地”。早几年,他还会应邀写《真正的天桥》《真正的燕翅楼》等文章,但随着各区文保工作与政绩挂钩,报刊、杂志也不好再发。
孔庆普倒也乐得自在。每天起早遛弯,上午敲电脑写书,下午练练书法。他脑子里还有城和事,要继续掏,就在他不大的房间里。
孔庆普曾参与《北京老城门》的编纂,他熟知每一张照片是哪一座老城门。书到手后,他为每一页的城门照片做了汇总。
窗外的楼像积木由近及远地攀高。床底下的箱子里全是书,床头的箱子写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思想”,这是林彪在1967年喊出的口号。老人留着,因为这是二儿子下放东北时带的箱子。如今儿子和箱子早已回来,自己也走过了那些颠倒时代。
但也有些东西没回来。他曾有五六百张城楼、牌楼、古桥照片,以及在城墙、城楼上的合照,“文革”期间被“造反派”抄走。至今,在孔庆普的家中,看不到他和城楼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