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暑假,一部名为《重返·狼群》的电影在影院上映。这部没有明星噱头、未使用任何特效的纪录片,迅速突破多部好莱坞大片的包围收获了好成绩,这是其他纪录片电影很难企及的。电影主创、导演之一的李微漪,原本是一位野生动物画家。7年前,她在若尔盖草原上写生时偶然救了一头小狼,将小狼带回成都喂养。看着小狼一日日被驯化,李微漪日益不安,她坚信野狼应当属于自然。她将小狼重新带回草原野化,将其放归了自然。
我无法丢下一个奄奄一息的生命2010年4月,成都姑娘李微漪和往常一样背着画夹去若尔盖草原写生。4月的草原骄阳似火,水壶里的水很快喝干了,她去附近一家牧民家中讨水喝。
从牧民那儿,李微漪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一只公狼被狼夹所伤,同獒犬和猎人殊死搏斗,最终惨死在猎人刀下。母狼赶来,含泪吞下了猎人投来的毒肉,死前它咬烂了自己后背上的皮毛,宁死也不让盗猎者得到它的狼皮。她丢下的一窝狼崽,被人掏走,生死未卜。
热爱野生动物的李微漪,被这个故事深深刺痛。她非常關注小狼们的命运,向牧民询问它们的归宿。草原空旷无垠,徒步半日都不一定见得到人烟。李微漪走得脚底起泡,身上被晒得脱皮,夜里睡在帐篷里冷得打哆嗦。这样寻了三天三夜,她终于找到了收狼皮的人,又在对方的带领下找到了掏狼窝的牧民。但是,她来晚了。狼崽们因为喝了母狼的毒奶,相继死去。
李微漪不甘心,把一只只狼崽抱起来查看,却发现它们的身体已经僵硬。她很失望,正准备离去,忽然发现有一只小狼似乎还残存着生命的气息。她忙抱起小狼,模仿电视里母狼的叫声轻轻号叫,小狼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它还活着!快拿奶来!”她忍不住喊道。牧民在她的催促下端来了牛奶。李微漪将奶倒进手心,然后放到小狼面前。小狼竟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了起来。
“它在装死!”牧民忍不住惊呼,伸手便要抓狼崽。小狼对牧民充满了敌意,挣扎着钻向李微漪怀中,把头埋在她的腋窝下轻轻喘息着。
“就是那一声声喘息,让我知道我不能再丢下它,不能辜负这个奄奄一息的生命。”就这样,李微漪把毛球一样的小狼崽藏进了一只纸箱,带着它回到了成都。她瞒着家人,在家中三楼的画室里养狼。小狼很乖巧,它很快熟悉了环境,开始将李微漪视为母亲。
除了偶尔会跟家里的宠物狗发生矛盾外,小狼适应了画室的生活,但活泼的它很快不再满足于画室里的活动空间,开始找机会溜出房间。它会悄悄跑到楼下的菜园里去翻拱李微漪父亲种的菜,把园子弄得乱七八糟。看着父母疑惑的眼神,李微漪知道小狼不能再久留了,于是她向朋友亦风求助,将小狼和狼窝搬去了亦风一套空着的公寓里。
搬家后,李微漪给小狼取了一个名字:格林。她希望它成为一个童话一样的存在,永远逆境逢生,奇迹般活下去。
一匹狼永远不能像狗一样生活最初,李微漪把格林当作一条狗来饲养,给它吃各种零食和稀饭,隔三差五为其洗澡,还训练它如厕。比起巧克力和薯片,格林更喜欢吃肉粥,每次饱食一顿后都会满足地躺在地板上,任凭李微漪和亦风抚摸它的肚皮。
狼毕竟是狼,有着嗜血的本性。有一次李微漪剁骨头,不小心剁到了自己的手,鲜血流到了地下。她大叫一声,痛得蹲下身。格林循声赶来,为李微漪舔舐伤口。舔着舔着,它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兴奋,贪婪地舔舐着地下的鲜血,那饥渴的神情比喝牛奶的时候要热烈得多。李微漪有些不寒而栗:“我怎么都沒有想到,我心爱的小狼第一次展示野性竟然是舔我的血。”
格林是一匹狼,那些同宠物狗互动的方式根本就不适用于它。李微漪逼自己“用狼的方式去思考”,以同样的野性和暴虐同格林交流。有一次,格林同李微漪玩耍,玩着玩着,它开始撕咬“妈妈”的脚背,把李微漪咬得生疼。李微漪急了,一把抓住格林的脖子,掰开它的嘴将其扔到一旁,然后举起扫把就要对着它打下去。看到脚上殷红的牙印子,她热血上涌:“敢挑战老妈的权威,你不服就用你的方法!”李微漪将扫把一扔,顺势一掌扑倒格林,“啊呜”一口咬在它还来不及张开的嘴筒上,连鼻子带下巴咬了个结结实实:“我叫你残忍!叫你舔獠牙!”她像母狼一样咆哮。格林被咬懵了,从此不敢再挑战李微漪的权威,变得毕恭毕敬。
除了偶尔狼嗥,格林跟宠物狗过着差不多的生活,它甚至比狗更加聪明。没怎么费力,它就学会了看电视,还懂得按遥控器,最喜欢看有动物的频道。李微漪经常放一些有关狼的纪录片,让格林看看同类在野外怎么生存。格林会模仿电视里的狼嗥叫,学着电视里的狼跳进小区的池塘抓鱼。为此,李微漪不得不隔三差五地买鱼到池塘放生。
小区的邻居,都认为格林是只狼狗。格林也对人并无恶意,尤其喜欢跟孩子玩耍。但是,随着狼嗥越来越频繁,有人开始怀疑格林的身份,“小区里有人养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物业人员找上门盘问,还有邻居声称要报警。虽然李微漪能够暂时性地“瞒天过海”,但她也意识到,狼终究要长大,不能一直住在小区里。她也不愿把格林送到动物园,让它在笼子里度过一生。思来想去,她决定将格林送归草原。
回归是一场生死未卜的宿命格林一岁时,李微漪带它回到了若尔盖草原。他们在一户牧民家里住了下来,正式为回归排练。
牧民家养了六七只獒犬,而草原上的獒和狼是宿敌。李微漪心如打鼓,生怕格林受到伤害,但转念一想,它最终还是要独自面对自己的生命。她狠下心,让格林去面对獒。格林聪明异常,它以最快的时间“投靠”了獒群的领袖,同时和獒群里的反对派斗智斗勇。格林还学会了捕猎,经常捕捉肥美的鼠兔送给牧民。就这样,格林凭借自己的聪明和技能获得了大家的接纳。
危险总是潜伏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天,獒群里的反对派同格林发生了冲突,两只凶猛的獒合力围攻格林,试图置它于死地。李微漪出门归来撞见了这一幕,连忙冲上前施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狠狠抓住了獒的头,掐住它的耳朵把它的巨嘴往铁笼柱中间使劲卡,终于把獒的嘴卡出一条缝隙,像虎口拔牙一样把格林硬生生地从獒的血盆大口中拔出!此时的格林已经筋肉断裂,皮毛也被撕裂一地。它的惨叫声锥心刺骨,每一声都叫到了李微漪心里,让她心痛不已。
直到帮格林处理好伤口,李微漪才感到后怕。因为獒是草原上最凶猛动物,要是自己当时被它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李微漪紧紧抱着格林,一整晚都在发抖。
在牧民家待了一整个冬天,李微漪终于听到了草原深处有野生狼群出没的消息。她告别了好心的牧民,带着格林来到草原深处,并搭建了帆布帐篷,带着格林一起“自力更生”,帮它适应野外生活。
草原上的时间缓慢得几近凝滞。每天清晨5点,一房顶的鸟都叫了——草原上没有树,难得有了个帆布篷,伯劳、宝蓝色的椋鸟、红色的火燕……不少的鸟都跑来筑巢。李微漪会在鸟儿的叫声中起床、煮饭,格林则四处狩猎,然后带着猎物归来。
格林终于遇见了野生狼群,它兴奋地奔向自己的同类,没想到遭到了拒绝:狼群不愿意接受这匹来路不明的狼。格林一次次向狼群的首领示好,向同类们表现出善意,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它试图进一步靠近,却被扑上来的一匹狼咬伤了。
李微漪悲从中来,但她不愿放弃。她知道,回归狼群和草原的怀抱才是格林最好的归宿。她鼓励格林一次次尝试,并继续训练它的狩猎能力。转眼间,春去冬來,草原上食物匮乏,狼群也分外团结,而格林又具备出色的狩猎能力,因此狼群终于接纳了它。
格林告别了李微漪,和狼群一起奔往远处的山头。此时的李微漪蓬头垢面,变得如同野人一般。她含着泪回到了成都,心中一直在默默为格林祈祷。
几年后,李微漪和亦风非常想念格林,相约进山寻它。他们没有找到格林,却在狼皮贩子那里看到了一张由626块狼头皮缝制而成的狼头袍。那626双紧闭的狼眼如同银针,扎得二人难以呼吸。“我希望格林不在那里面。不,我希望所有的狼都不再經历这样的命运。”李微漪泪流满面。
李微漪和亦风原本打算在湿地保护区的公路开工之前做好电影,靠舆论牵制工程进度,以保护狼群的生存环境。但是,剪辑的难度超乎李微漪的想象。由于两人都不是专职的摄影师,拍摄出来的作品略显拙略;剪辑和配音都要从头学,学会了再着手去做。不知不觉,数年的时光被耗去。1700多个小时的素材,初剪成5个小时,后来又剪到了90分钟,情节集中在“救狼放狼”这条故事线上。
纪录片做好了,两人又面临找不到投资的难题。在找投资的过程中,他们曾被意图从中牟利的第三方*一脚,经历了受人威胁、法务合同纠纷等多重难题。因为合作告吹,有人甚至跑去砸了他们的工作室。刚做好的片子毁于一旦,二人不得不把素材重新剪辑了一遍。那是最痛苦的两年,让李微漪不禁感叹:自己懂得狼的事,却弄不懂人的事。
2017年暑期,电影终于顺利上映,虽然影院排片率不算高,但观众看得哭了笑笑了哭。观众们看到了人与狼之间的真挚感情,也开始思考人性与环境问题。
李微漪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保护野生动物的行列当中,帮助他们建立起狼的自然保护区,给格林和它的后代们留下生存的空间,同时也让人类进一步融入自然,学会与自然相处的正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