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大伯家小堂弟从广东回家,在老家宅基地上盖了房子,暂居下来。据说是他在广东开公司处于负债,加之他岳父母那边不待见他,他一生气就回老家了。带没带老婆、孩子,也没顾及问,因为他的婚姻本身就是错误。因为他今天不在家,我转身面对着陪我的堂哥,请他转告堂弟,让他速速来找我,五万元作为他的路费,也由堂哥负责转交。
家族这边见面交谈近乎宣告结束。我还要去看一看另一家,这个人和我不同姓,我家农活他们家倒是帮了很多、很多,他的名字叫得岁,大名我一时记不得了。
梦里他家的样子没有变,只是房子多了个院子(其实这家地基早已空空如也,男人已入赘到外乡数年且多子多福)。他正忙着在院子里大扫除,后面婴儿车子里坐着呀呀学语的婴儿,想来是他儿子的孩子。
“乖,得岁,怎么不认得我了?”我先入为主,哈哈大笑。
得岁看到我的到来,着实诧异:“小表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辈分长他一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极力眨着眼,做出一副好像在梦中的样子。直到我拿出香烟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哎呀,对了,刚才谁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呢!”
我还记得他不抽烟的,所以我的手又迅速缩回去。给自己点了烟,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任其自由燃烧,右手和他握手,很用力的那种。
是的,那会我家农活多。他家帮我家做农活的时候,大姐应该出嫁了。寒冬腊月的一天,西北风刮着正猛,连我这在校读书的手都出现了裂痕。父亲整天忙于村里的事,也没多大闲工夫过问农活。恰巧这天,父亲就在现场。我猜想,父亲心细,怕别人做不好这精细的农活。其实就是栽油菜,也就是把油菜籽洒到土地,等一段日子,小苗长了筷子高,再用铁锹把它们一颗颗挖出来,重新移植到一块留好的土地里,等到成活、开花、结果。当然这果实就是油菜籽,用来榨油用的,不过那会我们大都用它来换钱,食用油都是自己收获的大豆来榨出的油。
天冷了,我就会住校。家里腌制的咸菜作为主打菜,可是偶尔还要买点食堂菜来改改口味。那会哪里有人会想到营养价值,能吃上食堂里的一口热菜,就是家境不错了。那天是周日的下午,是返校的日子。我提着一篮子馒头,还有一装满罐头瓶的咸菜,也就是酱豆。这一周的菜钱还没有人给呢。我看厨房桌子上没有,就跑到田地里找父母要。当时父母说身上没带钱,说穿了,就是没钱。我急的差点哭起来,因为马上就要上课了。这时候得岁这和我本没亲情的全家人都蹲在地里,认真地帮我家栽油菜苗子。听到我要钱,得岁父亲忙着从怀里掏出一手绢,小心翻开,从里面连同硬币、纸币,一股脑都给我了,也就是三元那样。
“拿着吧,你哥也不是外人。”父亲看着我为难的样子,冲我喊了一句。我当时想父亲到底怎么想的?后来大了才明白,父亲是为了遮掩他窘迫的样子,又加深了两家感情。是的,这钱压根就没有还,也没钱还。父亲有时候烟瘾大了,经常去得岁父亲那抽烟卷,回来时候还要带小捆烟叶。
后来有一次,我家的牛趁人不备,挣脱绳索跑了。父母找了满庄,也没见个牛影子,没办法就回家了。傍晚,牛自己回来了,晃晃悠悠,四肢不稳,刚到牛棚跟前,就倒在地上。父亲忙着过来掰开牛嘴,又翻开牛眼,确定是牛生病了。母亲急的直哭,那个时代,牛不单单是一家子的经济来源,犁地、打场(压麦子)都靠它。母亲不哭才怪呢!
兽医来看了,确定是误食了农药。显然是跑到家后田地里吃人家庄稼了,有一家就爱偷偷洒农药在地里,我们这一排人家的鸡鸭都惨遭毒手。兽医开了药,要求定时给牛灌,还不敢说是否能救活,一个疗程就是十来天。这下子,父亲更需要帮手了,因为灌药是需要男劳力的,牛虽有病,但药刚灌进它嘴里的那一刻,它是要反抗的。所以,这时候得岁又被我父亲喊来。晚上在东屋睡(牛因为生病,也被挪到这里),夜晚要灌几次药。父亲睡不着,就和得岁聊天。得岁那会没老婆(后来娶了一个老婆,却又因为他岳母怄气,逼着女儿堕胎,婚姻就此解体。)十来天下来,父亲的担心逐渐消失,牛的气色逐渐恢复。母亲也跟着露出笑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有着落了。十来天得岁如何昼夜不分陪护在牛前,我不在跟前,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