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大山深处,那是一条长长的河川,溯流而上有很多村屯,叫头道沟、二道沟、三道沟……我家住在八道沟,清亮河从两山之间款款流出,或急或缓,或深或浅,或宽或窄,在村头摆了一个优美的姿态急匆匆奔向七道沟、六道沟……我小的时候,清亮河里的鱼特多,鲫鱼、马口、船钉、猪嘴、柳根、鲶鱼,就连刚懂事的孩童一口气都能叫出十几个鱼名来,河水清甜,鱼儿鲜美,抓鱼成了村里大人孩子们最乐此不疲的一件事。
有一种鱼自古不受待见,甚至人们不肯把它与鱼混为一谈,被列入鱼中另类,那就是泥鳅。泥鳅是不能吃的,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观念,或许可视为“地缘文化”的组成部分。因此,抓鱼时人人都躲开泥鳅,看都不看它一眼。
泥鳅为什么会遭遇如此不公平“待遇”?原因有很多,长相丑陋,行为诡异自不必说,“有毒”说是关键一条。村里曾有个孩子得了肝炎病,脸色蜡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医治很长时间没见效,有个老中医给了个偏方,活吞泥鳅,家长在清亮河里随手抓来泥鳅,强行一条一条塞进孩子的嗓子眼里,一连塞了一个月,那孩子的病真的好了。肝炎是病毒所致,孩子毒祛,大家一致认为是“以毒攻毒”的结果,尽管这个判断和认知有些牵强甚至荒唐。
泥鳅不受待见,它的生存条件反而很“优越”,有个水坑就能活得欢天喜,让那些受待见的同类们自愧不如。
不经意间八道沟不再遥远荒僻,因为有了公路,开车从头道沟到八道沟也就是个把小时的工夫。八道沟在河流上游,绝对没有污染,清亮河里的野生鱼很受城里人欢迎,而最受青睐追捧的不是那些颜值高的鱼儿,竟然是泥鳅,什么高蛋白低脂肪,富含维生素和有益矿物质,什么驱寒祛病,补肾壮阳,益寿延年,等等等等,泥鳅一时成了“唐憎肉”,好得没法说。村里人的老观念在不知不觉中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毒说”更是不攻自破。村里人也试探着效仿城里人,发现泥鳅的味道实在鲜美,决不次于那些高颜值的鱼儿。
至于泥鳅的吃法,村里人也从外面的世界里学来了很多种,酱焖、干炸、清炖、熬鱼汤,林林总总,但“乌龙穿白玉”不能不特别说一说。
我就在一家餐馆里吃过这道招牌菜,服务员把一口砂锅端上来,掀开盖,里面炖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大豆腐,大豆腐里齐刷刷钻进了一条条泥鳅,满桌子气雾氤氲,芳香扑鼻。听人说,做这道菜很有讲究,把冷却的大豆腐和鲜活的泥鳅一同放进凉水锅里,慢火加温,水温升高到泥鳅无法忍受时它便拼命寻找凉爽的去处,钻进大豆腐里是唯一的选择,这就成就了“乌龙穿白玉”这道美食。理论上看完全说得过去,合情合理,可没有一个人能效仿成功,我就是失败者之一。
第一次,我如法炮制,把泥鳅和大豆腐同时放进锅里,盖严锅盖,之后开始烧火,不一会,锅里开始激烈地翻腾起来,轰隆隆作响,几乎将锅盖掀翻,随着缥缈的蒸汽从锅盖缝隙间喷泻出来,里面安静了,我想,“乌龙穿白玉”已经完成了整个进展过程,急忙掀开锅盖观察,只见“乌龙”都直挺挺地游离在“白玉”四周,“白玉”没有任何遭受“侵犯”的迹象,“玉体”完好无损。我总结经验教训,认为问题出在火候上,也许是加温过猛,“乌龙”还没有来得及穿“白玉”就已经气绝身亡。于是我把加温速度放慢,但一次次都大失所望,“乌龙”始终“洁身自好”,至死也不肯“穿白玉”。
后来我在豆腐上用筷子扎了一个个孔眼,为“乌龙穿白玉”创造有利条件,如此“作弊”,相信泥鳅会借力发力,完成“悲壮之举”,但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那个饭店的一个打工妹,虚心请教,并好话奉承,打工妹嫣然一笑,一句话道出玄机,如同醍醐灌顶。
原来关于“乌龙穿白玉”的故事纯属虚构,无论怎么操作都不能实现人的期待。正确流程是,把活泥鳅放进冰箱里冷冻,使其成为尖利的“铁棍”,之后人工把“铁棍”一条条穿进豆腐里,爱怎么穿就怎么穿,随心所欲。是实在和古板限制了人的想象力。据说泥鳅冷冻后,放在常温下很快就可以苏醒过来,让它在舒适的豆腐里苏醒,更有利于它做一场温馨的梦,这样既成全了“乌龙穿白玉”的美名,又保证了食材的新鲜,但是不是有人用死泥鳅滥竽充数就难说了,不管怎么说,“乌龙穿白玉”成为了可能,把泥鳅卖成了“文化”,不得不佩服商家的精明!
泥鳅成了八道沟人的“好朋友”,身价非同昨日,村民们一有时间就到清亮河里去抓泥鳅,那些等高颜值鱼儿反而被冷落了。一饱口福享受生活也好,驱寒祛病补肾壮阳亦或益寿延年也罢,都不亦乐乎。还有人专门捕泥鳅去出卖,也有比较满意的收成。村民对泥鳅的爱深入到了骨头,真是泥鳅也有翻身的时候。
审阅:康书秀
简评: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观念也在发生变化,饮食不再只是追求温饱,而是健康绿色,泥鳅从被人们嫌弃到追捧就是例证。
终审:严景新
作者:张国新
编辑: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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