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光绪二十四年九月的京城,在裹挟着一丝寒意的秋风中,谭嗣同等六人披枷带锁被押上了菜市口。这几人有的面不改色,有的仰天长叹,也有的失魂落魄——无论他们心中作何想法,戊戌六君子人头落地的一刹那,便宣告了轰轰烈烈的百日维新以失败收场。而早在政变前,变法首脑康梁便接到消息,各自逃往了日本或者香港。那么他们的后半生如何度过?是继续救亡图存,还是明哲保身呢?
01
走遍全球“募捐”的康有为
作为百日维新的“核心”人物,康有为后半生主要做了两件事:作伪、赚钱——而作伪,实际上也是为了赚钱。
有关戊戌变法流传下来的影像文字资料中,光绪帝与康梁二人的合照是很有名的一张照片。依靠这张照片,康有为也在海外华人圈儿获得了极大的尊敬信任。可谁能想到,这张照片却是实实在在“PS”出来的。宫廷起居录言之凿凿:光绪帝仅在1898年六月的某日召见过康有为一次,且不超过二十分钟。至于梁启超,光绪压根都没见过,更甭提三人合照的事情了。
比伪造照片更严重的,则是伪造公车上书事件。所谓的公车上书,实际上是各地举人和官员的自发行为,且高达十五起之多,而我们的康大先生不过是其中一个参与者罢了。不仅如此,当康有为得知了自己中了进士后,担心这件事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居然临阵脱逃。因此所谓的“公车上书领袖”之谓,着实是子虚乌有的杜撰。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在维新运动的一百多天里,康有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行走官职,但他的思想主张的确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在余生的光阴中,这种影响力却成为了他谋取利益的工具。
光绪二十五年七月,在遥远的加拿大千岛,康有为同侨商李福基等人创立了“保救大清皇帝公司”,简称“保皇会”。该公司主要宣传君主立宪,积极拉拢华侨入会,同时以孙中山的革命派为敌。虽然号称“公司”,却没有薪水发;不仅如此,您想要加入公司,还得上交会费。不过当时港澳、南洋、北美的华侨闻得康先生大名,竟真的纷纷慷慨解囊,康有为一下子成了家财万贯的富豪。
尝到了甜头的康有为得寸进尺,要求凡是华侨想要募捐支持国内改革的,资金必须经由他的公司中转。当时有个美国华侨刘士骥曾以广西补用道的身份,去美国为广西银矿的开采募股。康有为得知后明确表示,广西银矿必须成为保皇会的“党产”。刘士骥不傻,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保皇会”实质上就是只进不出的黑社会,因此严词拒绝。
这下子使康有为大为光火,下令让美国的保皇党成员控告刘士骥诈骗。美国警方信以为真,将刘士骥拘押,可查来查去却并无实据,加上清廷的外交干预,刘士骥得以释放。可康有为却誓不罢休,就在刘返回广西家中半个月后,竟遭人伏击,被活活砍死,酿成了“振华惨案”。此事一出,全球哗然,康有为的“光辉”形象瞬间崩塌,“保皇会”也迅速*。但此人多年经营,已是腰缠万贯,从此便坐拥五个老婆过起了奢靡的晚年生活。这距离他往昔的“圣人”形象,当真是相去甚远了。
02
“百科全书”式的梁启超
作为康有为的得意弟子,十几岁便中了举人的梁启超,成名其实远早于自己的恩师。可当这位年轻的才子听到康先生一番“高论”后,便对其五体投地。即便是变法失败后的一段时间里,梁启超依然坚定追随恩师,鼓吹保皇立宪,矢志不移。
宣统三年,袁世凯组成“责任内阁”,任梁启超为法部次官。到了民国二年,又进一步担任司法总长。此时的梁启超深信袁世凯是可以令中国社会出现转机的关键人物,同时又将宋教仁所创立的国民党看作“暴民政治”,视为“洪水猛兽”。可不久后,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仅三个月,便下令取消国会,之后更接连签订“二十一条”、恢复帝制,不得人心。面对袁的重金收买和武力威胁,梁启超看清了现实,毅然发表了《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告诫袁莫要“无风鼓浪,兴妖作怪,徒淆民视听而贻国家以无穷之戚”。此后他更是与蔡锷积极策划,发动护国运动,北上讨袁。此时的梁先生,虽然未能寻得一条救国救民的路,却已意识到保皇权、保帝制是开历史倒车,终将被时代所淘汰。
与政治相比,梁启超真正的伟大贡献,在于学术。
流亡日本的梁启超,在《饮冰室合集》、《夏威夷游记》等著作中推广“诗界革命”,提出“以旧风格含新意境”,认为文学需要创新,却也不能脱离传统,单纯追求用新名词表新意。他的散文影响极大,“每一文出,则全国之身目为之一耸。”因此每当提及新文化运动,我们会想起鲁迅、想起胡适,却也不可忘了梁启超。
不仅文学,号称“百科全书”的梁先生,在哲学、经学、法学、史学及宗教学等诸多领域,均有建树,尤以史学成绩最为显著。在《国之旧史》中,他提出:“二十四史,不过是为帝王将相作家谱”,又在《中国历史研究法》中写道“今后之历史,殆将以大多数之劳动者或全民为主体。”一语中的,振聋发聩。
当然,梁先生一生著述浩如烟海,本文也只能从中管窥一二。但由此可见,变法时一向并列的康梁,却终是渐行渐远,直至梁痛斥康伙同张勋搞复辟,算是彻底分道扬镳,令人无限唏嘘。
03
主张“开启民智”的严复
与康梁不同,同为变法旗手的严复认为,要使中国富强起来,当先从“开民智”的教育做起。他对康有为主张的“裁撤冗官、精简机构、开议院”并不感冒,在《救亡决论》中指出“中国旧学术无实”,救危亡必须用西方的学术。在他看来,光绪帝身边的康梁、四章京等人太过急功近利,又没有治国的经验,失败乃是必然,而后来血腥的政变恰恰印证了严复观点的正确性。
变法失败后的严复,一度潜心治学。随着清帝退位,民国大幕拉开,他与袁世凯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1912年初,严复曾作诗“美人期不来,乌啼蜃窗白。”与梁启超一样,他也表达了对袁大帅改造中国的满怀期许。到了袁复辟之时,严复虽内心失望,仍是加入筹安会为其摇旗呐喊。或许在严老先生心中心心念念的并非袁世凯,而是他所代表的所谓立宪之中华。
实际上,作为民国北大的首任校长,严复最重要的贡献,还在于教育。
1912年六月,财政部曾通令京内外各衙门,“凡薪水在60元以下者,照旧支给,其在60元以上者,一律暂支60元。”此令在刚刚建立十余年的北大引发了一片混乱。忧虑至极的严复立刻上书:“学校性质与官署大为不同,如果强令一致,则‘立形窒碍’。因此除了我一人月支六十元外,其他职工应当发放全额工资,以示体恤。”在他的建议下,北大教员工资得以全额发放。
不久,大为不满的教育部称:“该校(北大)学生班次虽有增加,但毫无成绩可言,国体变更之后,社会各界对该校均表示不满”,因此下令停办学校。大为愤慨的严复对此据理力争,指出“全国之大,必有好古敏求之士,从而为之者,即使向往无人,亦宜留此一线不绝之传。”此外,他又四处奔走,向英、法、比利时等国在华开设的银行贷款,苦苦筹措经费。在清末民初的动乱时代,北大能够一直存续并不断向前发展,严复功不可没。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呼吁着变法救国的维新派,在树倒猢狲散后,也呈现出了不同的面貌行止。有的为了钱财利益不惜歪曲事实,有的勤于治学而成为一代大师。是非区直、善恶美丑,终会被时间这面镜子无情地映照出来,是功是过,便由后人评说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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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琴剑霜月 制作:吃硬盘吧、发达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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