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都是败家子罢了。
她是十岁被父亲抵押给堂叔的。堂叔死后,堂婶把她卖到花船上。她有的选吗?没得选。
十四岁,当别的姑娘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她已经领尽了秦淮河的风头。
人生实苦,前路难测,命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被拐或被卖到妓院的她们;
城破家亡、被逼跳江的金陵城人;
还有,这一群纯洁无瑕、懵懂无知的女学生。
无一例外。
天不渡人:不可求的救赎
当神父还在和妓女们争论不休时,远处枪弹呼啸,南京城,被攻破了:
城门洞开,打着膏药旗的入侵者踏着罪恶的步伐进入了停止挣扎、渐渐屈就的城市。
高空中,狰狞的敌机呼啸而过;地面上,凶横的坦克径直碾压。
“一具具尸体被履带轧入地面,血肉之躯眨眼间被印刷在离乱之路上,在沥青底版上定了影。”
这哪是人间?这分明就是炼狱!
在这座尚且存留着一丝“和平”的天主教堂中,主楼细高的窗户上,一副五彩玻璃拼成的受难圣象在灰色的冬雾里显出其模糊的轮廓,仿佛在祈祷。
以前人们总对神抱有一丝幻想,期许着有那么一天神会来救赎自己脱离苦难,可是在这阴惨惨的末日清晨,他们突然就醒悟了: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就算有,但这众生皆苦,神也无力救赎。
孟书娟还死死地盯着赵玉墨,任后者风情万种、妩媚多姿,在她眼中,只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决不原谅的憎恶。
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纯净却似曾相识的面孔,赵玉墨想起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个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双料博士”,也是孟书娟的父亲。他和赵玉墨相识于一个“单身汉之夜”。
很俗套的故事:郎有才,女有貌,他们相爱了。
男人啊,爱你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知道赵玉墨是个娼妓时,他会和朋友们争论:“爱过妓女的多了去了”;
知道她十四岁被卖到花船上时,他感伤:“她是人间最美丽最不幸的女子”。
赵玉墨感动了,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就是上天派来救赎自己的人。
然而,这世间最不可靠的事情就是:期望着别人来救赎自己。
不然她赵玉墨此刻也不会站在这炮火连天的南京城内了。
胡桃树落尽叶子,巨大的根茎倒扎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里。
“双料博士”没救赎她赵玉墨,神也没救赎金陵城众生。
天不渡人,别人的救赎,不可期,也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