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的烹饪方式中,炖煮、烧烤曾经是主流的技法,并不是古人不好美食,而是客观条件的限制。炒菜讲究一个快字,食材的处理就要偏向于片、丝、丁,一把锋利的菜刀必不可少。
而急火炒菜,则需要质地薄、传热快、轻便好用的熟铁锅。铁锅在宋代之前早已经出现,但由于受到冶炼工艺、制作水平和产能的限制,完成一道炒菜所需要的“炒锅”始终未能普及推广。
宋代大力推行商贸之策,催生了发达的手工业,冶炼工艺积前朝之大成,精美轻薄的铁质炒锅得以迅速普及。同时,宋朝的农耕技术上承南北朝,长江流域的广大土地被开发出来,油料作物的种植面积迅速扩大,食用油不仅仅作为照明之用,成为老百姓家中的寻常之物。值得注意的是,宋朝植物油的制取工艺有也有长足的长进,技术工人掌握了如何去除菜油中的“芥辣”味的秘密,炒菜变得油润清香。
但是,无论是铁质的炊具、油料的充足,都是外部条件,仅靠这些是无法让厨师们去孜孜不倦地钻研烹饪技术的。炒鳝鱼得以在宋朝风行,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宋朝的安定富庶。
宋朝自檀渊之战后,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和平,依托发达的商贸,经济开始迅猛地发展,老百姓的消费能力显著提升,对衣、食、住、行 有了更高的要求,催生了对餐饮业的蓬勃需求。
蔡条《铁围山丛谈》:“天下苦蚊蚋,都城独马行街无蚊蚋。马行街者,都城之夜市,酒楼极繁盛处也。蚊蚋恶油,而马行街人物嘈杂,灯火照天,每至四鼓罢,故永绝蚊蚋。”
在当时的文字记载中,宋朝酒楼遍地、日夜不休,油烟四溢,连蚊虫都被熏得无处藏身,可见宋朝的餐饮业之发达。除此之外,宋朝人口数量创纪录地达到了1.26亿,京城的人口更是超过了百万!
在这样一个以消费为主的大城市中,餐饮业有了钻研烹饪技法的内在驱动力,无数脍炙人口的传统名菜在宋朝纷纷出现,各种各样的食材被开发出了形式多样的吃法,炒、炸、煎、炝等所有的烹饪技法都在宋朝全部出现。
所以,回望华夏的烹饪历史,任何一道美食的背后,都有着深刻的政治、经济、文化因素。
“我会调和美鳝。自然入口甘甜。不须酱醋与椒盐。一遍香如一遍。满满将来不浅。那人吃了重添。”元代马钰《西江月•赴胡公斋》
“南炒鳝”就是这样一道菜,这道菜最大的特色就两个字“鲜”“嫩”!芝麻油烧热、蒜、姜炝锅,用蛋清保证肉丝的汁水内蕴,口感清鲜滑嫩、蒜香诱人。虽然用的是“炒”的技法,但在制作上更偏向于“爆”。
这道菜被研发出来之后,以其鲜美的口感被列入御膳菜谱,也迅速在民间得到了普及,鳝鱼的鲜美激发了人们口腹之欲,以鳝鱼为主材的各类菜肴不断涌现。
除了“南炒鳝”之外,“炖生敲”“脆鳝”“响油鳝糊” “烂糊鳝丝”、 “焖瓤鳝卷”、“盘鳝”都被开发了出来!而且随着食材配料的不断丰富,鳝鱼菜更为丰富,仅炒鳝丝,就有青椒鳝丝、炮椒鳝丝、茭白炒鳝丝、韭菜炒鳝丝等十几种作法。
“同、光间,淮安多名庖,治鳝尤有名,胜于扬州之厨人,且能以全席之肴,皆以鳝为之,多者可致几十品。盘也、碟也,所盛皆鳝也。而味各不同,谓之全鳝席。”清代徐珂的《清稗类钞》
在清朝同治年间,擅长烹制鳝鱼的淮安大师傅,更是开发出了“全鳝席”,鳝鱼的烹饪技法达到了封建王朝的顶峰。
除了制作成菜肴之外,鳝鱼面同样得到了老百姓的喜爱,凡是去扬州旅游的,一定会尝一次“长鱼面”。“长鱼面”的精华就在于选用的野生鳝鱼,青椒煸香,放入白胡椒面,鲜酱油,最后再烧上一碗汤,其鲜美之处,非文字所能描述!
在华夏的烹饪体系中,与猪、牛、羊、鸡等相比,鳝鱼属于“大器晚成”,但它以其独特的美味鲜香,在合适的时代,终究如万木逢春,散发出勃勃生机,滋养着我们的胃,温暖着我们对于美食的渴望。
鳝鱼里的文化气息
在远古时代,长相“丑陋”的鳝鱼很难引起人们的“关注”,在文艺作品中鲜见鳝鱼的影子。但是随着鳝鱼的美味为人们所“发现”,鳝鱼终究有了些许文化气息。
“施罛濊濊,鳣鲔发发”,“匪鳣匪鲔,潜逃于渊。”《诗经》
关于鳝鱼的记载,最早见于《诗经》,其中的“鲔”,就是鳝鱼。很显然,周朝时候的人们已经捕捉鳝鱼作为食物了。短短八个字,对于鳝于的描述“可闻其声、能见其行“,相当形象而精准。
学士周豫尝烹鳝,见有弯向上者,剖之,腹中皆有子。乃知曲身避汤者,护子故也。自后遂不复食鳝。《人谱》明代刘宗周
明代刘宗周的著作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叫周豫的读书人,非常喜欢吃鳝鱼,也擅长烹饪鳝鱼。有一次朋友送他几条鳝鱼,他把鳝鱼放入水中,然后将水烧开。水渐渐沸腾,他将锅盖掀开,发现有一条鳝鱼头和尾都在沸水中,偏偏把腹部向上弓了起来,露在沸水上面,直到死了都保持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