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画像,赵孟頫绘。
苏轼少负才名,才华横溢,然而一生坎坷,多次被贬官放逐。
元丰二年(1079年),苏轼遭遇了一场命中大劫,差点没扛过去。有人拿他的诗捕风捉影地上表朝廷,搞文字狱,说他讥讽朝政,污蔑他有谋反之心。这就是北宋政坛上最大的一起文字狱——“乌台诗案”。
苏轼入狱本以为必死无疑,后来在弟弟苏辙的营救下免于一死,贬官黄州(今湖北黄冈)。在那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也完成了自己的精神炼狱。在那之前,他的人生基本上顺风顺水,是被当作“太平宰相”来预期的。但如果没有这些挫折和磨砺,也就不会有如今世人熟悉的超脱豁达的苏轼。
初到黄州的苏轼还无法接受人生的骤然坠落,他几乎断绝了与友人的来往。在黄州,苏轼一家的日常开支十分节俭,由于没有收入,苏轼要来一块城东的荒地,过起了汗滴禾下土的耕种日子,勉强饱腹。
谪居黄州的第三个寒食节,他在屋里看着门外的绵绵春雨,昏鸦衔着纸钱飞过,心中惆怅不已。他铺开纸,提笔写了两首诗,字体由小渐大,笔画由细渐粗,情绪越发激动。其中一首诗中写道: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
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
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他说,今天是寒食节,他多想回去报效朝廷啊,无奈国君门深九重,可望而不可及;又想回故乡,祖坟却远隔万里,本来也想学阮籍作途穷之哭,但心却如死灰不能复燃。大写的“哭途穷”中,跌宕起伏的字里行间,隐藏着怎样苍凉的独白啊!
▲苏轼《黄州寒食诗帖》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但苏轼终究是豁达的人,很快从“死灰吹不起”的低落情绪中走了出来,在痛苦中对人生有了新的领悟,自称“一蓑烟雨任平生”。随后他的诗、文、书法也达到了更高的境界。当初他无意为之的《黄州寒食诗帖》更是得到了世人无上的推崇,被尊为“天下第三行书”,正应了他自己的那句话——“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
十八年后,作为学生兼好友的黄庭坚,从河南永安县令张浩的手里见着了《黄州寒食诗帖》的诗稿,而当时苏轼已经一贬再贬去了海南。黄庭坚一见诗稿如见其师友,激动之情难以自禁,在诗稿上题写了跋语:“东坡此诗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它日东坡或见此书,应笑我于无佛处称尊也。”
▲苏轼《黄州寒食诗帖》局部黄庭坚题跋语。
回想起多年以前,黄庭坚用一块石砚作为见面礼,以弟子身份登门拜见苏轼,正式成为苏轼的学生。那一年,黄庭坚41岁,苏轼49岁。苏轼为正式将这名老学生收入“苏门四学士”而欣喜不已。
随后的三年左右,黄庭坚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与苏轼及其他门人朝夕相伴,切磋诗文,鉴赏书画。师门聚会中,他们俩是这样子互相评论对方书法的:
苏轼:鲁直,你的字写得很清劲,不过有时候笔势太瘦,好像树梢挂死蛇。
黄庭坚:老师的字一般人不敢轻易评论。不过我得说句实话,您的字又扁又斜,好像乱石压蛤蟆。
苏轼:哈哈!说得有理。
黄庭坚:哈哈!您说得也很对。
调侃归调侃,无可否认的是两人的书风都自成一格,极具意趣和个性,是宋代书法风格的典型代表。
▲苏轼《前赤壁赋》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苏轼的字看似平实、朴素,但内含着一股汪洋浩荡的气息,正如他渊厚的学问一样,神龙变化不可测。他长于行书、楷书,笔法肉丰骨劲,跌宕自然,给人以“大海风涛之气”“古槎怪石之形”的艺术美感,有天真烂漫之趣。
后来,黄庭坚的诗越写越好,世人开始将他与苏轼并称为“苏黄”。他的书法也转益多师,推陈出新,与苏轼共同入列“宋四家”(一般指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并把草书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人在贬途的黄庭坚,听闻苏轼去世的消息,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