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正月十七,天刚微亮,午门外,群臣窃窃私语等候早朝。
这半年来,代宗朱祁钰的身体越来越差,储位却悬而未决,这事一直是议论的焦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定下来。
时辰一到,宫门大开,众臣登时傻眼,天已经变了。坐在御座上的已经不是朱祁钰,变成了太上皇朱祁镇。
就在昨夜,石亨、徐有贞等带人闯入皇宫,解救出封闭在南宫的朱祁镇,并拥立朱祁镇重登帝位,史称“夺门之变”。
太上皇复辟要有个正当的由头,否则就叫篡权夺位了。
当天,朱祁镇便下旨以”谋立外藩“的罪名将兵部尚书于谦、吏部尚书王文逮捕入狱,三法司见风使舵马上对于谦、王文展开庭讯。
罪名当然是诬陷的,这是皇权交替过程中必要的政治牺牲。
于谦很明白,所以他没有任何辩解,分辨也没有用,倒是王文,一条条反驳得主审官哑口无言。抄家搜查也没有找到丝毫有用的物证。
三法司的人没办法,只好求助夺门新贵石亨、徐有贞等人。
石亨是个武夫,也没办法,不过徐有贞到底是读过书,做过翰林,捏造罪名的想象力很丰富。昔日既然有岳飞的“莫须有”,今时就来个“意欲”谋立外藩好了。
意欲就是心里想,但还没做。那么做别人怎么会知道的?别问,就是知道!
罪名成立就好办了,三法司判处于谦、王文等人凌迟处死,交给朱祁镇做最后的裁决。
对比一下*害岳飞的宋高宗赵构与*害于谦的朱祁镇,两人还是有些许的不同。
赵构从一开始就希望岳飞死的,而朱祁镇对于谦的事从头到尾都是听徐有贞等人说的。
等朱祁镇拿到卷宗一看,才明白不仅罪名不成立,抄家记录写着,于谦家无余财,清官一个,况且于谦还有社稷功,所以当时朱祁镇迟疑了。
作为一个刚刚复辟的皇帝,朱祁镇其实并不想背上一个枉*忠良的名声。
不过徐有贞马上劝道:“若不*于谦,复辟这事名不正言不顺啊!”(若不至谦等于死,今日之事为无名。)
这是朱祁镇的死穴,无奈只能为了自己名正言顺的皇位,牺牲于谦了。
两日后,朱祁镇下令将于谦、王文的凌迟减一等,改为斩立决。
《明史》记载,朱祁镇*了于谦后,是有后悔的,尤其是在需要于谦的时候。
有一次边境预警,恭顺侯吴瑾便感慨道:“要是于谦在,绝不会让敌寇如此嚣张啊!”(使于谦在,当不令寇至此)
朱祁镇什么都没说,他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帝为默然。)
但终其一世,朱祁镇也没有为于谦说一句公道话。究其原因,大概有两点:
一是前期碍于夺门功臣的权势。朱祁镇复辟后,不仅对石亨、曹吉祥等夺门功臣大加封赏,他们还趁机为自己亲信讨要封赏,不管当晚有没有参与夺门,都说参与了。导致一时间石亨权倾朝野,俨然又是一个王振在世。
这时给于谦平反无异于是跟“功臣们”唱反调,是激变。
等到朱祁镇逐渐对石亨等人厌烦,铲除掉石亨之后,对“夺门”一事仍有心结,徐有贞的话一直缠绕着他,他始终认为没有“夺门”,自己就不可能复辟。否定夺门就是否定自己名正言顺的皇位。
换言之,那些在“夺门”中,充当了炮灰,变成政治牺牲品的官员们,不只有于谦,还有大学士商辂等很多被流放的人,朱祁镇明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但都没办法帮他们平反。
后来还是内阁学士李贤的一番话开导了朱祁镇。
李贤说,当年臣等本来已经准备好奏本请陛下复位的,根本没必要搞什么夺门。石亨等人就是投机邀功,拉着陛下一起冒险而已,如果不是夺门,陛下何至于处死贬谪那么多大臣呢!
朱祁镇这才恍然大悟,下旨否定了“夺门”,否定了石亨曹吉祥等人的夺门功劳,还下了罪己诏。
这对于朱祁镇来说已经是迈出很大一步了,如果再给于谦平反,等于是在否定自己的基础上再否定一次,帝王尊严还要不要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脸面,平反之事就留给儿子去完成吧。
明宪宗朱见深继位后,正式为于谦平反,复官赐祭。当年于谦死时,是一个叫陈逵的都督同知感其忠义,冒死为于谦收尸,后来于谦归葬在家乡杭州西子湖畔。
此后杭州、河南、山西等地都祭祀于谦,香火不绝。
终究是公者千古,私者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