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柳宗元写《乐府杂曲*鼓吹铙歌》一首,描绘唐与西方强敌吐谷浑之间的战争。开篇说“吐谷浑强盛,背西海以夸。岁侵扰我疆,退匿险且遐。”在诗里,唐王朝为了征西方的吐谷浑,派出“王旅千万人”,束刃逾山,纵横沙漠,刈膻积尸,成就王业,最后凯旋而献清庙。
诗中提到的“吐谷浑”究竟是什么样的强敌?这个问题在近日首都博物馆的《山宗·水源·路之冲——一带一路中的青海》这个展览中通过展品做出了一些揭示。展品中有青海都兰县古墓出土的许多文物,其中有大量的金器。都兰古墓所在地就曾经是吐谷浑政权所建立王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古丝绸之路的要冲。
西汉时的匈奴和鲜卑
吐谷浑,既曾经是一个人名,也是一个古国的名称。这个曾经在公元四世纪西晋时期建立的政权地处黄河上游,祈连山以南,青海湖以西。南北朝时期北魏与南齐南北对峙阶段,西方之国吐谷浑的国土西到且末,也就是塔里木盆地的东南边缘,东到松潘也就是青藏高源的东边边缘,北到祈连山,南到巴颜喀拉山,地域非常辽阔。这个西方古国,它却来自于辽东。
吐谷浑的祖先居于“徒河之清山”,这是《旧唐书》的记载。“徒河”就是现在的锦州《清一统志*锦州府》说徒河的旧城“在锦县西北,相传虞夏时已有此城”。这个地方在历史上时而属辽西,时而属辽东,比如说秦代就属辽西郡,东汉时就属于辽东郡。现在从地理位置上看,锦州是在辽水以西。
西晋地的匈奴和鲜卑
西汉的时候以大鲜卑山和乌桓山为界,西边是强捍的匈奴,东边就是鲜卑。这个界限基本就是现在所说的大兴安岭。大兴安岭以东,嫩江流域是鲜卑的地盘,南边饶乐水流域是乌桓的地盘。饶乐水就是现在说的内蒙古西拉木伦河。东汉时乌桓退到饶乐水以南。鲜卑的势力变大,对于鲜卑来说,饶乐水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说鲜卑是东胡的一支,因为依鲜卑山而居,所以以此为号。鲜卑和乌桓语言风俗是一致的,有个习俗就是“唯婚姻,先髡头,以季春月大会于饶乐水上,饮晏毕,然后配合。”季春就是到了晚春的时候,这时候是鲜卑人要解决婚姻大事的时候。怎么解决呢?先髡头,髡头就是剃头,男娶女嫁都要髡头,有的观点认为髡头就是把中间头顶部分的头发剃掉,留下四周的一圈。然后到饶乐水欢宴,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结束后就各自找喜欢的配偶去那个什么,各自行事。
壁画上的鲜卑人
公元四世纪,西晋时匈奴大势已去向南迁徏,退到阴山以南,也就是现在的呼和浩特以南,而原来西汉时匈奴的大片领地都归了鲜卑。鲜卑的势力越过阿尔泰山到达了巴尔喀什湖以及乌鲁木齐,再往西就是乌孙的地盘了。鲜卑也有几个部,和乌孙相邻的是西部鲜卑,势力大的还有拓跋鲜卑、宇文鲜卑。在鲜卑势力的范围的边缘地带,东南角,宇文鲜卑以南,辽河西岸,居住着慕容鲜卑。西晋时慕容鲜卑的酋长,名字叫涉归。
涉归有两个儿子,长子叫吐谷浑,次子叫若洛廆。涉归活着的时候给这两个儿子分了家,给了长子吐谷浑七百户,这样就和小儿子若洛廆形成两部,若洛廆成了部落酋长。分家之后的两部因为马群之间的互斗而伤了和气,大怒之下的若洛廆就派人去和他的兄长说:既然先公在时就给我们分了家,你怎么不滚得远远的,还要近到让两部的马能斗起来?听了这话兄长谷吐浑也不甘示弱,就说:马要吃草要喝水,你也不能把水草丰茂的地方全占了。现在是春天,马正是那个什么的时候,斗一下很正常。斗的是马,又不是人,你生什么?你这脾气也太乖张了。索性我滚到万里以外,以后再也别见面了。
青海都兰热水吐谷浑墓
当然,若洛廆说是这么说说而已,看到兄长真的要走,若洛廆就赶紧请父亲身边的旧老以及长史去向兄长谢罪。可见若洛廆确实是非常后悔一时冲动。但是吐谷浑说,我们的先祖在辽右立威,辽右就是指辽河以西。先公,我们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有预言说:你的两个儿子都会建立自己的基业,并享福祚,并且延及后世子孙。我和弟弟不同,我是卑贱的庶子,没有可能和弟弟一样并创基业。今天因为马群相斗而让我和弟弟互生怨隙,这是上天的启示。不信我们就拿马来试一试。把马放出去令它向东,如果马真的向东而驰,我就随它回去。于是就按吐谷浑的命令放马向东。
骑射金饰片吐谷浑墓出土
马向东跑了数百步就停下来而悲鸣不止,然后突然都调头向西狂奔而去。试了多次都是这样的结果,于是吐谷浑就带着自己的部落向西而去,并且预言说:我们兄弟二人的子孙都会昌盛大,我弟弟会传及玄孙,我的部落则会在我玄孙时鼎盛显赫。于是吐谷浑向西到达阴山,然后借道又到达陇地。
从辽东到甘肃路途遥远,也许兄弟两个人这一辈子都再没见过面。因为怀念兄长,若洛廆做了一首歌,叫作《阿于歌》,“阿于”是徒河地区对于兄长的称呼。《阿于歌》唱道:“阿于西,我心悲,阿于欲归马不归。为我谓马何太苦?我阿于为阿于西。阿于身苦寒,辞我大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于,嗟嗟!人生能有几阿于。”从这首歌里也可知道,当时对于吐谷浑迁西去后的情况若洛廆也应该会辗转听闻。从此以后,若洛廆的子孙将这首歌作为辇后鼓吹曲。
吐谷浑墓出土的长玛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