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吃不如饺子,自在不如倒着!”老辈人饮食中属饺子是最好的饭食了。
那年月,糠菜半年粮,难得吃上一顿饺子。但是,不管家里日子过得多么凄苦,三十儿晚上这顿饺子可总要吃的。除了逢年过节,要等来了尊贵的客人才会想法包顿饺子。
我对吃饺子可有一段刻骨铭心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
我们那圪瘩有一个风俗,谁家死了吃奶的孩子,当娘的都要到亲戚家去躲几天,叫作“躲奶”。怕死了的孩子阴魂不散,还会回家找奶吃,对当妈的有大碍,因此,无论穷富,都时兴这个习俗。
伪满康德12年,公历1945年,沟里人没能种“牛痘”,“天花”横行,四十几户的小山村,几乎无一户幸免。那年我5岁,刚记事。转眼60年了,长辈均已作古,可跟着妈妈到远房姑姑家躲奶的境遇却一直铭刻在心,今生今世也难以忘怀。
当时我眼巴巴看着弟弟被捆在谷草里,从窗户递出去,任由村里一个老跑腿子夹了向村外走去。母亲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按习俗,得找家亲戚躲奶去。我们新从辽宁凤城来到北大荒,跟西院还算沾点亲,主事老太太我叫大姑,是我曾祖父堂兄的孙女,没出五伏。她家过得挺好,有车有马,不仅种着几十垧地,还承揽日本洋行的木业和炭业,当算木业把头,特别是二闺女嫁给了森林警察署的一个警尉,面子就大了。虽然我家辈份比他家高,可贫富悬殊,上他家到底有点发怵。除这个远房姑姑家,我家是逃荒来的新户,再无近人可求,妈妈只有硬着头皮领我去。
别看辈份高,年龄偏低,大表哥比我妈这个大舅妈还大十一岁。大表哥的长子比我还大1岁,我们表兄弟之间,差了30多岁。姑家平常饭食比我家过年节还强,就连伙计的伙食也比我们小门小户要好。妈妈是个要强的人,不能吃下眼食,一到饭桌上远房姑姑就掉脸子,没个好言语。加上刚扔了孩子,本来心里就不好受,饭堵在嗓眼就咽不下去。
姑父打了一只狍子,姑家剁馅包饺子。我还小,不懂事,从来没吃过狍子肉馅的饺子,就盼晌午烧水煮饺子。我借故出去撒尿,往伙房跑了好几次,眼见大小盖帘上摆好了鼓鼓白白的饺子。大表嫂见水也烧开了,过来问婆婆,下不下饺子。远房姑姑叼着长杆烟袋,只说了句:“忙什么,好饭不怕晚。”眼睛往我们娘俩身上瞥了一眼:“孩子小容易饿,从伙房给你大舅母打点饭菜先吃,大人早点晚点没啥,小孩嘴急。”表嫂领会了婆婆的意思,从伙房把给伙计的饭菜端过来放在条桌上,让我们娘俩先吃。当妈妈拽着我的手走出姑家房门的时候,身后劈里啪拉往锅里正下饺子呢……
土改,姑家土地、车马被分了;爸爸被选为农会的财粮委员,创办供销社当上经理,后来出席省财贸战线群英会,调到镇供销社。我家就搬到镇里住了。大表哥的二小子得了病,从沟里下来看病,都是吃住在我家。就连沟里乡亲来镇上办事,也是在我家落脚。妈妈常说,别看咱们托共产党*的福日子过好了,可一定要高看屯里乡亲们一眼。
我现在已经当了爷爷了,才体会到,为什么远房姑姑家来人,或是沟里的乡亲们来,即便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就是借面借肉票,妈妈也要给沟里下山的客人包顿饺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