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以后,便是没完没了的下雨。一直要延续到下一节气雨水,充足的雨水把山前山后浇的透心凉。这个时候的山野,就像一只跋涉了千里沙漠的骆驼,突然遇见了绿洲水潭,伸长脖子,张开嘴吧,咕咚咕咚的喝了个痛快!干枯了一整冬天的山地,像撒了发酵粉的面团,悄然膨胀起来。小草權木死去活来,草心枝头三三两两的吐出了嫩芽,并挂满了一排排的水珠,枯黄的颜色上绽放出新绿,春意初见端倪!
这湿漉漉的春天,不仅恢复了勃勃生机,也给我们带来了另一份惊喜:那就是捡菌子。大雨初停,小雨未了,便是捡菌子的最佳时机,提上竹篮,约上三五伙伴,吆喝着上山去。上行之前,必须先用镰刀把路两旁草叶上的水珠敲打干净,不然片刻便让你衣裤全湿,并且时不时的要攀住路边的长草,湿滑泥泞的山路,稍不留神便摔个跤。爬上山坡,扒开松树下的地衣和松针,不意间在露出菌子来,这一堆,那一枞,焦黄色,星星点点的分布。
我们那里分布的最多的便是这种松毛菇了,因为它大都生长在鲁基或松毛下面,我们也叫它鲁基菇,琼毛菇了。但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别名:南风菌子。因为只有立春以后,南边温暖湿润的海风抵达后,带来丰沛的雨水,才会滋生的一种菌子。闭上眼睛想想:提着竹篮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温柔的风迎面吹拂,让你不由的想起了日本名歌《北国之春》里的唱词: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忍不住哼唱起来,捡拾脚下密密麻麻的菌子,这是一件多么快活的事情。菌子,原本稀松平常的小东西,配上这南风的叫名,便文艺起来,顿时诗意盎然了!
因为这菌多生长在松树下的枯叶草从里,所以捡抬时必须小心翼翼,有足够的耐心,加上雨后的菌子新鲜娇嫩,稍不留神便折断弄烂。这菌子有个特性,要么没有,要么一窝,并且头年长过的地方,第二年大概率的还会生长。所以有经验的山里人,只要春天一到上山捡菌子,一般都会直奔往年采拾过的旧地,大多能满载而归。像我们这些菜鸟,只能满山漫无目标的乱跑,折腾半天也只采些野花野果,篮子里的南风菌子廖廖数朵。当然也有走狗屎运的时候,碰到菌子窝,一捡就一篮子。其中也会遇到红的白的奇形怪状的其他菌子,抖音里经常唱:红伞伞,白杆杆,吃了躺板板!纵然菌子的味道鲜美,但我们还是怕躺板板的。每年春天捡菌季的来临,十里八乡总有传闻因为误食毒菌发生中毒的事儿,甚至闹出了人命。所以每次上山之前,母亲总是再三告诫:除了我们熟知的南风菌子,其它的一概不要捡拾!
上山捡菌子是件快活的美事,可捡回来清洗菌子却是个苦差。因为南风菌伞的表面上有一层粘液,上面附着很多残枝败叶或细小砂粒。只有把菌子倒在长流水中的木盆里,找一个小牙刷,在菌伞上轻轻地刷洗,蹲在那里脚发麻,弯下腰的腰酸痛,蹲累了站起来,站累了蹲下去,反反复复清洗数次,一篮子菌,要在水盆里折腾大半个上午,才能彻底弄干净,要吃上一口新鲜的南风茵子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但因为有南风菌子的季节太短,而且味美,我们还是为此乐不知疲!
对于南风菌子的最佳做法,莫过于打汤和爆炒了。取新鲜的猪前胛瘦肉,切成纸样的薄片,用红薯粉抓一抓,放进滚烫的开水锅里,再倒入撕碎的南风菌子,只加点香油盐巴,其它调料一概不放,三五分钟出锅,撒上几粒葱花,便是一碗新鲜的让你无法想像的菌子汤,当然这款只适合哪些不吃辣的人胃口。对于我们这些吃辣的土著来说,更钟情于腊肉炒菌了。切一些陈年腊肉火腿,在热锅里炒出油来,加人青椒,红椒,蒜瓣等爆香,倒入南风菌子翻炒,再加入盐,生抽,葱花啥的,味精鸡精是万万不能放的,因为南风菌子里头的谷氨基酸足够多了,而且是天然的,如果再加味精,反有画蛇添足之嫌,并破坏了菌子的原味之鲜。一盘腊肉炒菌,是佐酒下饭的首选美味,每每想起,都令我口舌生津。
随着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离家乡的山山水水也越来越远,吃上一口老家后山上生长的南风菌子都成了一种奢望。现在又是春天南风来临,窗外淫雨菲菲,我蜷缩在南方某个城市的角落里,因为长年的疫情,变的有点离群索居了,闲来无事脑里浮想联翩:老家山上的南风菌子又开始疯长了,家里的亲人们又争先恐后去捡菌了,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惟独缺少了那个提篮子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