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地老,斗转星移。追忆过往,难舍难离。人的内心深处总会有些难以忘怀的过往让人欲罢不能。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刚解放不久,日子过得都不富足,可照实说,那时候的人们都基本没有生存压力,人的心理并没有多大的落差,也都是欢天喜地的自然。因为日子总归是天天向上。
我们黑龙江这地方,可以说是人间福地。一直以来,总会有“闯关东”人群历尽千辛万苦跑过来安度灾年。这里的人也大多都是移民,所以“不欺生”、不排外,非常宽容。哪怕家里有一口粮,也会和逃荒的人“一锅搅马勺”,虽然家里只有一铺炕,家里人打地铺也要让逃荒的人睡上一个安稳觉。时间久了就形成了黑龙江独特的“豪爽”文化,一直沿袭至今,从未改变。
黑龙江人的“豪爽”体现的是与人为善,从不耿耿于怀。说是“豪爽”,其实就是宽容大度,看不得那些受苦遭罪的人,经不得三句好话。所以帮助人就成了黑龙江人的一大共同特点。我2016年在贵州省医院住院时,我儿子也刚三十多岁,是一名税务行业工作者,特从黑龙江赶到贵阳照顾我。医院的病房住了五个重病号。每到晚上,由于没有休息的地方,那些当地的陪护人就都走了,就剩我儿子自己。这些重病号大小便啥的都没有规律,因为行动相当的吃力,他们很苦恼。我儿子就主动地当起了整个病房的陪护。点滴换药,搀扶着病号去卫生间,甚至给病人擦拭大便。得到了全病房的感动、点赞。都羡慕我说,你的儿子太好、太伟大了!我说,我儿子仅仅是黑龙江人纯朴的一个缩影,一个代表,我们黑龙江人都这样,有首歌不是叫“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吗”!这话一点不假。无论是谁,无论认不认识,只要赶上在一个屋檐下,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就要一家亲,谁有困难就都得帮,很自然地体现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就是黑龙江人。听了我的话,都为我、为黑龙江人竖大拇指头,我心里自然也特别高兴。
黑龙江人的豪爽,也存在受不得无名委屈的成分,心里是不受屈儿的,但只要发泄出来就好。人之交往都有舌头碰到牙的时候,但他们的处理方式很简单,也很特别。当两个人话说不到一起的时候,巴掌撇子就直接上来了,应了那句“能打就不吵吵”的特点!但过不了三天两早晨照常在一起喝酒吃肉,也都用不着互相说什么软话、客套话、道歉的话,悄默声地就过去了,谁都不搁心里揣着。
黑龙江人的豪爽,与广袤的自然环境相得益彰,也与高大、魁梧的身材息息相关。说话快言快语、无所顾忌,大嘴叉、大嗓门,原汁原味地往上端,不假思索。为人处事儿也是直来直去、不加修饰。黑龙江人说话还有个特点,习惯用歇后语表达,比如“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再就是语言表达喜欢用状语和补语加以修饰,非常生动、风趣。比如,对各种颜色的表达,都不说黑色、白色、粉色,感觉不过瘾,非要说成“黢黑的、漂白的、透粉的”。这还不过瘾,还要加一些补充的语言,“黑了吧唧的、绿莹莹的、粉的噜的”。再比如,对不穿袜子不穿鞋的,只说“光着脚”就感觉不够味,非得说“光着个脚丫子”来生动描绘。对不穿衣服的从不说光着身子,而是说“光着个腚”,这还不过瘾,还得加上“光着个腚眼子”做生动补充。再就是应用黑龙江土话方言非常普遍,越是没文化的人越是说得“溜道”。比如说某个人做事不靠谱,就说人家“勺了咣叽”的,形容心眼不够用的人,就直言“二虎吧唧”的,说人家好管闲事,就说“向欠登似的”。有一则笑话:我的一对年轻的亲属在深圳就业了,他们的孩子上小学的第一天,老师刚要讲课,那孩子突然说,“哎,我说老师呀,我淌哈喇子了,把前大襟都造埋汰了”。把全班学生说得楞眉楞眼的。老师说,你好好说话,谁能听懂你那种东北土话。他还反驳老师说“不懂啥是哈喇子呀?就是痴水(或吃水)呗”!这种解释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师说你就说口水不就都懂了吗!以后要注意不说土语方言。
黑龙江人的语言还有多方式表达的俏皮嗑。他们管说各种俏皮嗑叫“哨”。越是人多的场合越会有些人“逞能、起哄”地“哨”起来。当突然的两个人“话不投机”时,一个人就会“拉头出”(第一个站出来)地说,“你是癞蛤瘼上脚面子——不咬人膈应(烦人)人”。对方马上会跟上一句“你是癞蛤瘼上菜板子——硬装你家大堆肉”。这个又说“你是蝲蝲蛄穿长衫楞装乡村土绅士”。那个也毫不相让“你是蝲蝲蛄别钢笔楞装生产队老会计”。这个又极不服气地改换方式说,你还来能耐了,我告诉你啊,“泰山可不是堆的”,那个赶紧接上说,“火车也不是推的”。这个说“丫丫葫芦那不是勒得”,那个说“你的那个肚脐眼儿也不是你二大爷儿给你尅的”。你来我往地说个没完。当然这些还都属于“文明”一点的俏皮嗑,那些带点荤腥地听着牙碜,就登不上大雅之堂了。这时,旁边一位老者本意是想压下来,大声说,瞎吵吵啥,“老虎一个能拦路,一百个黑瞎子五十对熊”,有那功夫拿出点真章比划比划,“油拉罐子(一种很长嘴的鸟,喜欢吃麻籽)卡前失(往前摔倒)别都用嘴支着”,“是骡子是马都牵出来遛遛”。本来两个人的话就有些喷火星子,让他这一加钢,俩人几乎同时说,谁怕谁呀,说着就凑到一起,这个上去给了一拳,那个一边说着“老太太打飞脚——你还旋起来了呢”也上去踢了一脚。这个也不相让,紧着说“我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一把薅住对方的袄领子,那个赶忙把手搭上去,嘴里也不相让地说“我没有黑驴蹄子也不敢灭你这狗油灯”。就这么三下五除二俩人“黄瓜架”就支起来了。这种状态永远分不出胜负高下,即使输的一方也依然嘴硬地说,“我这两天有点闹肚子川稀,等我好了,看我咋收拾你”!当然这些都是习以为常地闹着玩行为,都不伤大雅。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黑龙江的“豪爽”,体现的是没啥分界的“亲情”,相处起来特别的和谐融洽。比如像盖房子这样的大事,都是全屯人共同帮工完成。那时都是大土坯房子,从脱土坯开始就大伙帮工,一直到房子盖完为止,有些不凑手的材料也是大家帮衬,谁也不计较。只要谁家有需要大家帮忙的事儿,一定是全屯子男女老少齐上阵。这就是习俗;习俗这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只要社会形态不变,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掉。
说起习俗,老一辈人给后代留下了很多不成文的东西,我印记最深的就是不知曾几何时黑龙江农村“*年猪”的习俗。这种习俗沿袭了多长时间已经无从考证,但打我记事儿就知道。那时候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一点儿“肉腥”,大人孩子都馋得够呛。所以男女老少都在盼年,盼什么呢?我感觉就是盼过年时一定能*年猪,会有肉吃。那是一年到头最解馋的日子,比过年还引人入胜。我小时候住的是个小屯子,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每年一到“腊八”前后,满屯子都是“嗷嗷”的猪叫声,每天都有*猪的人家。但一定要有自发的“排序”,不能同一天*猪,因为只要谁家*猪,都必须把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德高望重的、有头有脸的、领导干部们、学校教书的、*不起猪的人家的掌柜的等等都要请来吃“*猪宴”。以体现这家人的人品、为人处世、与人为善。特别对*不起猪的人家的掌柜的,临走时必须要砍一刀肉给人家,让没*猪的人家也有肉吃。这一刀肉不分轻重,砍多少就是多少。所以如果同一天*猪,会有很多人家请不到客人。解决排序问题也好办,都在*猪把式的掌控之中,他告诉谁家哪天*猪准没错。因为每个屯子的*猪把式只有那么一两个,他们心里都有数。
*猪宴很讲究,特别是必须有“蒜泥血肠”、“蒜泥白肉”和“烩酸菜”这三道*猪宴的主菜。你有再多的菜、再好的菜,没有这三道菜不行,等于没吃*猪宴。
灌血肠是一门大学问,不是谁都能灌得好吃。所以,*猪把式的手艺不仅仅是会*猪,最主要的是得会灌血肠,他灌的血肠有特殊的味道,或者说,每个*猪的把式都有自己灌血肠的手艺,都有自己的味道,别人是学不去的。我们屯子有两个有名望的*猪把式。一位是我父亲排行老十三的磕头把兄弟,我叫十三大伯,另一位是他的姐夫,我叫大姑父。他们是姐夫和小舅子两个人,但互相的不服气,都说自己的血肠灌得好。对他们俩的手艺我都经历过,他们俩灌的血肠、烀的白肉我都吃过,按我的口味,还是大姑父的手艺更精一些。因为叫十三大伯的那位,在家里排行老二,在屯子里是有名的“二毛楞”,而大姑父干活干净利索、细致,大锅饭、大锅菜做得非常地道,所以都偏向于他,找他*猪的人家相对多一些。他们俩灌血肠的全过程我都仔细地看过。其实每个环节都很重要,这要从*猪的过程说起。
“年猪”是一家人一年的念想,所以格外器重。因为年猪不是随便可以*的,先要完成上交生猪的任务,只有卖了一头猪交上任务的人家才可以*猪,没交任务猪的人家不允许*猪。所以每年的秋天就要同时抓两头小猪羔子养着,当地人管这种猪叫“壳郎猪”,就是没好的吃食给它,就那么将就着养着。到第二年冬初的时候,猪长到一百五十斤左右就可以到公社供销收购站卖了,给一张猪饲料票子,拿到大队会计那登记备案就行了。剩下的那口猪就是要*的年猪,叫“育肥猪”,需要精心饲养,把好的饲料全用到它身上,两个来月的光景,那猪向气吹的似的,膘肥体壮了。在这个基础上还要特殊加工一下,有条件的人家要糊一些黄豆,或者买一些豆饼用刀削成碎末炒到六分熟,喂给猪吃。目的是巩固猪的那身肥膘,同时提升肉的质量和含油量,吃起来格外的香。这需要十几天的时间,就可以宰*了。
*猪把式要准备好“钦刀、菜刀、片刀、剔骨刀,还要有磨得很快的斧子,有刮猪毛的刮板子,有一根两米长的猪听(读四声)子(通条)和用十几根秫秆稍扎成的秫秆把”等几种必备工具,都分别有用场。还要临时搭一个*猪的案子,要提前烧一大锅热水备用。
那时黑龙江冬天的农村,一般都是两顿饭,早上八点多钟吃饭,晚饭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在生产队干活也是早上六点钟上工,都不吃饭,到八点多钟收工吃饭,中午十一点多钟再上工,三点多钟就收工了。学生都是早上九点钟上课,午休半个小时,一般的学生书包里都揣一个苞米面大饼子,可以随时吃,免得挨饿。学校要保证每天五节课,一般下午两点半就放学了。所以,*猪的时间都是从早上九点左右开始,晚上三点钟左右就“开席”了。
*猪过程的每个环节都不可忽视。先是抓猪,很费劲的,头天晚上就不给猪进食了,免得肠胃里的残留物过多不好处理。在抓猪时要有三、四个壮劳力和*猪的一起才能把猪抓住。当然还是*猪把式对抓猪别有一番功夫,他有门道。当把猪圈门打开的时候,那猪似乎嗅到了自己将被宰*的味道,所以会用尽力气向外逃,这几个壮劳力有薅猪鬃的,有扯后腿的,有拽猪耳朵的,也还是制服不了它,只见*猪的一个手掣前腿,那猪立刻倒地,几个人一起动手很麻利地把猪的四个蹄子用猪蹄扣捆绑了起来,然后别上一根很粗的木棒子。几个人用力把猪抬到*猪案子上,那猪始终在哼哼地叫着。有人用绳子把猪嘴绑上,把猪头耷拉在案子的板面下面,目的是猪血可以顺利流出。选好位置和角度,一切准备停当后,要由一个很有力气的人拿一根特别硬实的木棒子,照着猪耳朵的部位用力打了下去,那猪连哼一声都没有便昏死过去,任人宰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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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那*猪把式用*猪刀迅速剔除猪脖子处相当面积的一块猪毛,这是很重要的一环,弄得不卫生,会有污染,影响血肠质量,也容易对人的健康产生影响。所以要用清水多次清洗干净,再用干净的东西擦干净,最后要用酒精完全消毒。这一套动作需要紧急、麻溜、快,时间不能长。然后一钦刀从那个干净处照着猪的心脏部位攮了进去,那猪血便迅猛地流将出来。事先准备好的头号大泥盆里面放着那把秫秆把立刻接了上去,并没有任何糟损。*猪师傅放下刀,用秫秆把在猪血盆里有节奏地搅了起来,一边搅还习惯地摁戳猪身上的有关部位,让猪血流的更彻底一些,这对肉的质量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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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完猪血,几个人把猪抬到锅台上,轻轻地把猪放进烧热水的大锅里面。这锅水也是有讲究的,不能烧开,开水容易把猪皮汤得太熟会僵硬了,不好褪毛。温度不够,猪皮不容易膨胀开来,也不好褪毛,都要恰到好处。然后几个人开始往猪身上翻来覆去地浇热水,为的是让所有部位的猪皮都能膨胀开来,容易把毛褪净。要先浇猪鬃那个部位,差不多时,*猪师傅要开始拔猪鬃,那东西挺值钱的。一般都是东家直接把猪鬃给*猪的了,也能卖俩钱。拔完猪鬃才可以浇其他部位,这时*猪的要把血盆端到一边,往里加一些温水,加多少都在*猪把式的考量之中,他也不告诉别人,大家也不好问他,加完水,他告诉家里的其他闲人继续搅那盆血。他便回到锅边给猪褪毛。褪毛之前,要用剔骨刀从猪的后腿脚跟部位割成一个小口,然后把猪听子取过来擦洗干净,迅猛地插进猪身上皮里肉外的所有部位,都通遍以后,拽出猪听子,开始嘴对着那个小口往里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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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力气活,需要几个人轮流地吹。那时也没有气管子和其他能打气的工具,完全用人吹来完成。当吹到整个猪的身体完全鼓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要用细麻绳把那个小口结结实实地扎住,不让其跑气、漏气,然后开始有次序地褪毛。在黑龙江流行一句歇后语叫“*猪不吹-蔫褪”,来比喻不适合场合的人自己悄悄地走了,往往不被人看好,所以*猪吹气是必然的一道工序,否则不好褪毛。边褪毛边继续浇热水,这需要两个人密切配合。把所有的毛都褪净之后,几个人把整个猪抬到*猪案子上,再连续用热水清洗猪的身体,让那猪露出洁白的身体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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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把猪“大卸八块”了。这也很有讲究,要*猪把式亲自操刀,先卸掉猪头,猪头要卸的尽量小一些,选择好骨缝连接处下刀,刀不能走偏、不反复下刀,要完整;接下来是卸掉四个猪蹄,同样需要合适才行,然后卸掉四个肘子,可以选择稍大一些,带的肉多一些,因为都爱吃肘子肉吗,这都在*猪师傅的手艺掌控之内。卸完这些,就可以开膛破肚了,开膛是从猪的前胸从脖子处下刀,不偏不倚从中间一直划到肛门处附近,然后照着划痕选择骨缝打开整个前腔。剩下的都是细活了,要用事先准备好的线绳,从食道进口到猪肚的位置用细麻绳扎紧,然后一点一点地用手捋者把肠肚扒进一个大盆里,到大肠链接肛门处时,*猪把式要把大肠头前的部位用细麻绳扎紧,然后把大肠头连同肛门一起割下来,这个东西一般归*猪把式所有了,他要清洗干净后带到家里处理。一切停当后,再取出硬下水“俗称灯笼挂,包括心、肝、肺等”。注意的是一定要把猪吹捧(指膀胱,也有说猪吹蓬、猪吹胞的)单独拿出来,摘净上面的水油、杂物,交东家保管。那是个好东西,一般用作扎荤油坛子的嘴,既不透气也不漏水。*猪师傅看准大肠和猪肚上长有一些水油,他要用手摘下来,清洗干净后,在菜板上剁成细末。然后开始扒蒜、扒葱、切生姜,同样剁成细末,还有什么,就不大清楚了,反正这是他在准备往猪血里的兑料,做灌血肠前的准备。他先看看猪血搅到什么程度,然后拿起秫秆把一面搅一面看猪血的状态,待到那猪血不是特别挂盆了才停下,把猪血放到炕头的热乎处。照顾好这些,他开始卸肉了,先把大骨头都剔下来,洗净扔到烀肉锅里面,再把排骨也割下来放到一边,然后选择当天要烀的白膘肥肉,那时正肋处的肉,看猪肉肥不肥、好不好、吃着香不香全看这个地方的肉,还要选择一些五花三层的肉,不是特别喜欢肥肉的人,可以吃五花三层肉。把这些肉洗干净都放到锅里,便开始烧火烀肉了。然后,他把所有剩余的肉都分别割成三斤左右的肉方子。还要记住给不*猪人家的一刀肉。分完肉后,要把*猪案子搬到屋外,把这些肉、排骨、猪头、猪蹄、猪肘子、硬下水、猪尾巴等拿到外面的案子上分块去冻。冻差不多时要分阶段往上面淋些水,让这些东西外面都冻一层薄薄的冰,目的是让猪肉处于封闭的状态,保证猪肉的鲜嫩、不风干。这时需要东家的小孩子在外面看着猫狗啥的。在整个*猪期间,一帮左邻右舍的妇女要集中精力切酸菜。东北农村妇女都会切酸菜,但*猪师傅说,按照你们的切法不行,要切得又细又长才行。要先把酸菜帮用刀片成两片,中间不能有裂痕,刀要快,细细地切,这样才能使切出来的酸菜又长又细,不把酸菜帮片匀乎了,酸菜丝就粗细不均,如果酸菜帮有裂痕,切出来的酸菜丝就长短不一。这很难把握,他演示了一遍,大家看着,真是与众不同。大家都按照他的演示切了足足两大盆酸菜,清洗干净后一股脑都放进烀肉的大锅里炖煮起来。这东西不怕煮,越是在肉里煮的时间长越好吃。都忙得差不多了,这时就剩外面的一个人正在按照程序清洗肠肚。清洗肠肚考验一个人的耐心,要先用清水把肠肚中的残留物都清洗掉,然后再用白雪或者白面搓洗,用水洗净后再用白酒搓洗,再用清水洗净后还要用白醋和碱搓洗。这些搓洗过程是里外分别开来的,不能里外发烧。*猪把式看看肠肚清洗的程度后,用鼻子尽情地闻了闻,然后自己亲自动手做进一步处理,只要他认为可以了,肠肚才算清洗完毕。按照他的逻辑,他说肠肚必须清洗特别干净,但闻起来要稍稍有些淡淡的臭味才可以。臭味浓了绝不可以,没法吃,缺少淡淡的臭味反而吃起来没味道,这样的血肠都吃不够,必须恰到好处。肠子清洗完后装到一个大盆里,要用细线绳把大小肠分割成若干段扎牢代用,然后把那盆血端过来,又一番搅合,用一个小葫芦瓢咬起来一瓢高高举起来慢慢地往回倒,反复几次后,该添些水适量的添一些,边添边搅 ,认为浓度可以了,就往里加料。我只知道加有水油切成的细末、蒜末、葱末、姜末,还有什么就不清楚了,一般他是不让外人看的。调好了血,就开始灌血肠。把那些分成段的大小肠逐一的灌倒八成满,不能太满了,这同样适于热胀冷缩的道理,灌到什么程度全在*猪把式的把捏之下。很快血肠灌好了,要轻轻地放进烀肉的锅里面,*猪师傅一面亲自照看灶坑里的火,一面注重把握时间,这血肠非常娇贵,煮的时间短了,或者火上不去,血肠会过嫩,拿不成个,火急了,血肠会有爆开的危险,煮的时间长了,血肠会老、硬,口感不好。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要用一根针轻轻地往肠皮上扎一小眼,看是否向外冒血,也从扎的过程感觉里面的血煮的是否恰到好处,就可以把血肠捞出来放到一个盆子里。这时师傅要抓紧时间,按照东家的菜品设计,一面进行炒菜指导,一面片切白肉。要用菜刀把肉切成条状,然后用飞快的片刀把白肉片成薄薄的肉片,这样才能口感好,不但吃着香,而且咽的下。这时,各路客人都已经到齐可以开席了,最后一道菜才是上血肠。原因有二;一是血肠本来就不多,开始上血肠会很快就吃没了;二是师傅没有片切血肠的时间。待其他菜品都上桌了,大碗酒喝上了、大片肉吃上了,师傅才可以安心的片切血肠。片切血肠是师傅的一门独到功夫,也是个慢功夫,不是拿过来就切的。要每切一刀都要有用大拇指和食指把肠皮捏起来再下刀片切,还要片一些大肠的血肠,再片一些小肠的血肠,每个盘子都要搭配合适往桌上端,一般切好三大桌席的血肠也需要近十五分钟,端到席上也正是酒至半酣的时候。当血肠上来了,喝酒的气氛更加浓烈了。也是十几个人的筷头子同时下来,几口便是风卷残云了。这需要师傅或者是刀功好的帮厨妇女再切一些小肠血肠和随时片一些白肉作以补充。所以,*猪师傅一般都不能先上桌,待酒席差不多的时候,有的桌面的客人都撤了,一帮女同志赶忙把残席撤掉,重新安放一桌的时候,他才倒出功夫和来帮工的女同志以及主妇家们一起上桌。
忙乎了一天,他也喝不下几口酒,没等主桌散席他们就吃完了。这一席*猪宴下来要吃掉整个猪的三分之一左右,但所有的人家都不会心疼、吝啬,而是看着客人满意、场面热烈都非常高兴才行。因为这就是习俗,如果弄得不好被人耻笑就是大是大非问题了。
当宴席全部结束以后,*猪师傅还要和本家主人一起,在房前酱栏子处选择一块冻猪肉的地方,先浇上一些水冻着,然后到大井的井沿处刨一些干净的冰挑回来,把案子上已经差不多冻实的肉按照次序摆放上去,因为都知道要分几次逐渐地刨肉吃,什么时候吃那个地方的肉都是有讲究的,所以必须有次序地摆放。一面摆放肉要一面往上浇水,使冻肉的冰堆与地面完美结合,使猪肉和冰块有完美结合,都摆放完以后,要用冰块把肉堆厚厚地盖住,再多浇一些水,使其更严密、更结实,这才算最后结束。
对于*猪师傅来说,都是乡里乡亲,所以都没有工钱的说道,但也不是就那么白用人家。一般都是给师傅二、三斤猪肉,一小根血肠,把烩酸菜盛到一个小钵子里,给师傅拿回家。
*猪宴过后,其残余部分主要是烩酸菜和少许肥肉,一般血肠是不会有剩余的。烩酸菜是特别的宝贝,是*猪后这一家人改善伙食的主要食材,借着里面的那些肉和油水,不间断地往里兑酸菜,总会是有些荤香,口感自然要比白水炖的酸菜好吃多了,因此可以连续吃十天半个月的。
*猪宴的场面很是热烈的。这一天张家*猪,左邻右舍、亲朋好友、该请的客人都来了,可谓宾朋满座。南北大炕放上两张八仙桌子,威望高的、年纪大的都盘腿坐在炕上,地上靠边站也是一桌,留给晚生后辈。俏媳妇、婆子们站了一地伺候客(读 qie),各路客人也是“人才济济”,高谈阔论,妙语连珠,别看是一群庄稼人,也都是天下大事无所不晓,而且各有主见,似乎给个联合国秘书长的角色也都能胜任。就着热气腾腾的蒜泥白菜、蒜泥血肠、烩酸菜和其他十几样配菜,大块肉、大碗酒、大嗓门地谈天说地。“嘴”的作用一是吃喝、一是说话。在这个场合每个人仅有的一张嘴都忙得不亦乐乎,显得很不够用。紧着吃、紧着喝、紧着说,生怕哪个环节被落下。造的汗水淋漓,连头发稍都滴淌着汗水。这热闹场面只能是一年仅有的一次。一位叫“大美子”的小媳妇不忍孩子闹,更舍不得这场面,索性解开胸前所有的遮拦,无所顾忌地露出雪白的奶子,塞进娃娃的嘴里,并哄着说,别哭了,慢慢吃,别呛着!老孙太太见此情景不紧不慢地拔出叼在嘴里的长烟袋,“噗叽”一口吐沫穿落在足有两米远的地上,然后嘴里“啧啧”两声说道:“这二驴子媳妇也不背着点人儿,一帮大老爷们儿呢”!大美子回敬说:“管啥的,你这老太太还挺封建,都是三叔二大爷儿的,再就是几个小生荒子(指没结婚的青年男人),怕啥!”她们这一对话倒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自然发出毫无杂念的爽朗笑声,同时也都习惯性地瞟上两眼。见此情景,任大楞不假思索地端起酒碗号令着说,来,“喝酒”!又是一大碗老白干喝个碗底朝天。这就是黑龙江人生就的模样、天生的性情!
(我本不会*猪,只是对那种生活有着深深的感情。因此完全凭记忆,一点一点地写出了这篇文章,难免有不准确的地方。本人表示接受赐教和批评,并致谢!)
作者:黑龙江七台河市城市文化研究院 谢文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