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城遗址最高处的鹤顶寺 (黎瑾/图)
金刚城亦是南诏避暑宫的所在。虽名为避暑,但严密的城墙和高踞山顶的位置,说明了这座行宫同时具备相当的军事防御作用。千年之后,山顶只余断壁残垣、蓬蒿丛生,直至清光绪年间,乡人募资在此重建白王府殿。到了上世纪末,府殿已毁,于是当地人再次筹资重建鹤顶寺。当我走进寺门时,庙宇正在进行又一次翻修,瓦砾遍地,几个工人挑着沉重的水泥从登山小径走来。
寺旁有一道西城墙的遗址,另一侧则是镜面铺就的观景平台。我极目远望,只见缥缈的白云从苍山升起,沉沉云雾缭绕着苍翠的森林,村庄铺满了山脚的坝子,一直延伸到水波浩渺的洱海。苍洱之间,风流云动,不知见证了多少王朝更迭、古国兴衰。
唐天宝九年(750年),南诏王阁罗凤因不满云南太守张虔陀、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的残暴对待与索取无度,起兵反唐。这次天宝战争以唐军战败、南诏转而依附吐蕃告终。
从金刚城下山,我顺着公路走到了太和城下的南诏德化碑。石碑饱经沧桑,但其上的字迹仍有大部分可辨。公元766年,阁罗凤郑重地将这座碑立于太和城城门处,碑文记载了南诏起兵的缘由和与唐修好的意愿。此时距离阁罗凤叛唐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南诏也趁安史之乱攻城略地、向外扩张。然而,碑文的字字句句都暗示着南诏夹在唐与吐蕃之间的复杂处境,以及为本国利益计不愿与唐长期为敌的生存策略。
779年,阁罗凤过世,异牟寻成为新一任南诏王。同年,南诏从太和城迁都于羊苴咩城(今天的大理古城西边)。吐蕃、南诏与中原王朝的战事继续,两军不敌唐朝,南诏也逐渐不堪吐蕃的税赋负担,双方矛盾激化。794年,南诏与唐在苍山会盟,重修旧好,并联合对吐蕃开战。南诏国在异牟寻统治期间迈入了鼎盛时期,疆域最大时包含了今天的云南全境、贵州西南部、四川南部、西藏东南部,以及越南北部、老挝北部和缅甸北部部分地区。
琢木郎村:探访南诏最后的秘境
清晨的雨水笼罩着沉默的山林,车沿着狭窄的道路往上攀升。一位服饰艳丽的彝族妇女站在路旁的房屋前喂鸡,红与绿的色调配上花团锦簇的刺绣在阴雨天中格外亮眼,瞬间唤醒了我因为漫长山路而晕沉沉的神经。
前一天下午,我坐在巍山古城的一家甜品店里随手翻阅桌上的书籍,老板见我手中的书页正好是一幅琢木郎村妇女的照片,不禁说道:“这么华丽的衣服只有琢木郎的人才会穿呢。”
“你们不这样打扮吗?”我知道老板也是彝族人。
“我们是普通彝族人,据说琢木郎的人是南诏的王室后裔,只有他们才能穿王室的服饰。”
公元9世纪末,在与唐长期战争之后,南诏走向了无可挽回的衰颓。902年,第十三代诏主舜化贞及王族八百余人被*,南诏国灭亡。五年后,唐朝灭亡。两个多世纪以来,南诏的历史与唐朝的历史几乎相始终。
相传南诏灭国时,有部分王族被追*至深山,眼见无路可逃,只能躲进一个山洞。蜘蛛迅速地在洞口织上了网,追兵至此见蛛网完好,便没有进洞搜查。王室后人从此在山中隐居,世代繁衍。
隐藏在群山深处的琢木郎村 (黎瑾/图)
琢木郎的确隐于群山深处,在新铺的公路穿越重峦叠嶂之前,山村几乎与现代社会隔绝,成为荒野中的一处秘境。避世而居也让琢木郎保留了许多传统的彝族习俗,近年偶有摄影团队来此拍摄,彝女鲜艳多彩的服饰、特色浓郁的打歌、完整的婚礼仪式逐渐吸引了更多的游人。
雨水稍停,我们沿着湿滑的石板路在村子里游逛。当地显然有发展旅游的意愿,村中正大兴土木,许多房屋已翻修一新,穿着红衣绿裤的彝女正站在高高的房顶上垒砖、抹灰。即便是老屋,墙面也粉刷过,还精心绘制了壁画,以彝文与汉字对应,图文并茂地介绍琢木郎的图腾、服饰、姓氏、信仰、节庆等等。比如,琢木郎村民多姓毕,这是蒙氏王族为避难而改了姓,而在洞口织网的蜘蛛则是琢木郎最重要的图腾之一。
我们从一户户人家门口经过,无论是背着背篓的,还是在老屋里堆柴火的,或是在院子里择菜做饭的,妇女都穿着传统的彝族华服。色调以大红大绿为主,罩衣、背心、围裙、裤子全都绣满了山茶花、杜鹃花、蝴蝶、石榴等各种花样,仿佛群山的鲜花绿树都被她们揽入服饰之中。这样张扬的配色在彝族中也相当特别,或许真是因为传承了宫廷风格。一针一线都是琢木郎彝女亲手缝制,她们就带着寂静深山里最耀目的色彩劳作、休息,至今已逾千年。
琢木郎村村民正在堆柴火。 (黎瑾/图)
若是在节庆或婚礼时前来,还能看见彝女戴上高耸的头冠。当地人称之为“头囊”,顶端扎有大红绢花,后端垂着点缀有红穗的串珠,此外额头上还有两个宝塔状的帽花。这种装束和《南诏图传》里描绘的南诏王族束的椎髻颇为相似,也许可算是琢木郎为南诏王室后裔的证据。
898年,舜化贞授意臣属绘制《南诏图传》,作品分为“图”(画卷)和“传”(文字卷)两个部分,用类似连环画的形式讲述了南诏的历史和佛教在南诏的传播。《南诏图传》现藏于日本,我们只能从琢木郎的仿制壁画中一窥古国的风貌。
服饰艳丽的妇女走过介绍彝族服饰的壁画。 (黎瑾/图)
雨天的山村格外幽静,唯一的热闹是探出门头的一丛丛湿漉漉的三角梅,唯一的声音是村民赶着牛羊从房屋间穿过。
“你们好,来玩吗?”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看我们在琢磨壁画,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我们连忙点头:“今天火把节,你们在哪里过节?”
“在广场,晚上点火、打歌。”老奶奶指向村庄深处,热心地解释。可惜当地人口音浓重,我们只听了个大概。然后大家挥挥手告别,老奶奶回家准备庆祝彝族最盛大的节日,我们也告别南诏古国最后的遗留,朝着节庆活动繁多的巍山去了。
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