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床上与人交流的张俊莉。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原勋摄
张俊莉的神情平静而坦然。她说,什么都能问,她心里没有禁区。就这样,我们一起追忆她记事以来40多年的人生经历。
她出生于1978年7月10日,只比我小十几天。
在某个时刻,她当中学教师的父母或许有过些许失落。因为他们原本希望继大女儿之后再添一个男丁,以便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这个愿望直到4年后才实现,但张俊莉成了夹在“好”字中间“不太好”的那一个。
她最喜欢看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因为人鱼公主与王子共舞,每走一步都要忍受细嫩的脚掌犹如踩在刀尖上一样的痛苦,就像她走路会撕心裂肺。
幸运的是,她有非常善良的父母。他们从未冷落她,并将更多的爱倾注在她身上。
刘海儿齐眉,面带微笑,坐在凳子上悬着脚,父母分坐两旁,姐姐站在身后,弟弟揽在母亲怀里。一张那个年代典型的黑白全家福,记录了张俊莉瘫痪前一家人的幸福时光。时间定格在1985年,张俊莉7岁。
“一开始,我好好的。”张俊莉躺在床上,平静地回忆着那段快乐的童年。
她记得,3岁时跟父母乘车翻过曲折的山路,回到太原市古交市梭峪乡解家滩村的老家。那里有黄色的土房子,门槛高高的。
去年,她将记忆中的老家画进了自己的画里。
她曾有一段在乡小学学习的校园时光,只是一年级上学期的大半段时间。这之前,她是个健康的孩子。那时,她跟父母住在梭峪中学的一间闲置教室里,像假小子一样,到处疯跑。
在农村,大自然是最好的游乐场。还没上小学的张俊莉每天尽情地玩耍,跟着大孩子去陌生地方探险,在大山里挖能泡甜水喝的甜草蜜,追猫撵狗,被猴子掏兜……
她喜欢用粗麻绳在中学院子里的大树上绑一个秋千荡来荡去,好像伸手就能抓住一朵白云。
“那种自由飞扬的感觉让我很迷恋。”张俊莉说,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连走路都会变成一件无比奢侈、只能在梦里出现的事。
整整一个上午,我跟着张俊莉的思绪穿越到过去,一起感受她6岁前的快乐、瘫痪后的煎熬,以及她全身关节怎样一点点变僵、她如何自学读书画画。
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哭,她的笑。
我静静听着,压抑的情绪如鲠在喉。我疑惑,是什么力量让这么弱小的身体内迸发出如此惊人的意志力。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梦未碎,心不死”。
从过去回到现实。我发现张俊莉与弗里达在相似背后又有很多不同,她们梦想相同,命运相似,演绎的却是截然不同人生和意境。
弗里达以痛苦的诗篇入画,作品中充满挣扎、撕裂和愤怒,让人心碎。张俊莉则在画板上四处旅行,海阔天空,乐观坚定,给人以力量和希望。
我禁不住油然而生敬意。张俊莉,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当敷衍、倦怠、犹豫变成一种传染病,她却用她那双握笔都困难的手打碎枷锁,诠释应如何存在。
她是中国的弗里达,更是中国的张俊莉。
弗里达说,但愿离去是幸,但愿永不归来。张俊莉说,人生应如初见,莫要负梦前行。(记者吕梦琦)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