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解神者》制作人猫浮。
文/托马斯之颅
《解神者》可能是2020年被骂得最惨的二次元游戏。
它拥有不错的世界观设定和美术风格,曾在TapTap上获得了几十万的预约,但在三测时却因为「少昊」的相关剧情掀起了海量玩家的怒火,游戏的分数降至冰点,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些好转。
作为制作人,猫浮被玩家认定为罪魁祸首,身陷舆论风暴的中心。为了安抚玩家,她被降薪记过,微博权限被运营方收走,还被要求永久退出文案组,不再涉及任何剧情相关工作。
这么说或许有些残忍,但对行业来说,《解神者》是一个难得的样本:今年翻车的二次元游戏实在太多了。当几十万,几百万玩家都在敌视你,嘲笑你,甚至使用网络暴力的时候,你该怎么办?你的游戏到底犯了哪些错?你该如何面对这个时代玩家诉求的变化?
而在研发层面,《解神者》也是一类产品的代表:当一个具备一定的长板,但资源和经验不太多的团队进入二次元领域,他们会遭遇多少困难?又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跟上时代的发展,获得用户的认同?
在前一段时间,葡萄君和猫浮有过一次对谈。以下内容来自她的自述。
1《解神者》开启第三次测试之后不久,我发现我自己的微博后台有200多条骂我的私信,问候全家的那种。
收到私信之后我很生气,就把骂我的私信发在了微博上。结果有人立刻截图转发,把这个行为一步一步地标签化:制作人在和玩家对线——官方在和玩家对线——官方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官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一切都收不住了。
网上开始出现大量关于《解神者》的「洗脑包」。我们有一个Boss要用魔法破解一个角色身上的封印,用手指点了她的额头一下。结果就有玩家把Boss和角色的脸P在了一起,然后说「Boss在亲吻女主角,这个角色果然是破X。」这样的图传遍了论坛和QQ群:没玩过《解神者》?没关系,看一下这些图,你就知道官方到底有多恶心了。
再到后来,没有人有必要花时间了解前因后果,了解游戏的世界观,他们只要知道一个标签就够了:《解神者》是什么?是一个舔狗游戏。
一开始我还把那个玩家承认P图的微博打码发了出来,希望把事情说明白:我们确实犯了错,但我们不承认造谣。可是整个团队慌了,大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几个妹子半夜都在哭。所有人都告诉我们,你们要赶快道歉。
当时游戏的发行方还没有最终敲定,如果找不到发行,整个团队下个月能不能领到工资都成问题……想到自己的行为会伤害一手做起来的SIVA制作组,我被愧疚感完全击倒了。最后在业界朋友们的告诫下,我们紧急直播道歉,承诺大改游戏。可是道歉之后,我们在各平台的分数掉得更快了。
有人说我们是要故意恶心玩家,但这是我第一次贯彻自己的游戏理念,做一款恶心人的游戏有什么好处呢?还有人说黑红也是红,你们就是为了博热度,但核心二次元用户这么注重口碑,整个事件对我们的影响完全是负面的。
那段时间我的猫病重进了ICU。它叫Chocho,18岁。我总觉得它还有时间等我过去,我可以和它好好地道别。但直到去世,我都没见到它的最后一面,更没有时间多陪陪它。
最后那天的晚上,我在医院见到了Chocho,哭了一场。交完钱,料理完后事,出来打了一辆车,告诉司机去江边,给我开上一个小时。路上司机一直在和我聊天,他说自己很喜欢开车,但一旦开车成了工作,这件事就不好玩了。聊到最后,他决定明天放下工作,去湖州找朋友吃鱼头,笑得特别开心。
我也很喜欢游戏,但当要用游戏谋生,考虑团队下个月的工资,想着如何扩大产能,提升技术的时候,我的自我表达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乐趣也变得越来越稀薄。我还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游戏吗?我以为自己在朝着理想前进,但我会不会已经走到理想的对立面?
那个司机可以离开自己的战场。但我该怎么办呢?
2现在回想,我们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在三测时把《解神者》包装成了一个恋爱向的游戏。
曾经有玩家和运营同学聊到了凌晨两三点,他说我很喜欢你们的角色,请你们把角色设定改一下吧,把我讨厌的男角色删掉吧,给我一个所有老婆都爱我的美好世界。
当时我们的运营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们希望构筑怎样的世界观,怎样的故事,这些人物都有什么意义。聊到最后,那个玩家撂下一句话:「你还真的想站着把钱挣了?」
肯定不是所有玩家都这么想,但新生代的二次元用户就是这么直接,更常见的评论是用脚投票:「你们没有恋爱啊,那我走了。」我们没有资源,没有大厂和平台的背书,是用户抬着我们走到了这个位置。他们为游戏付出了这么多的爱,我们怎么能不回应他们呢?
二测之后,我们收集了八万份问卷,发现有52%的用户都把「约会」选为最期待的新功能。于是我们头脑一热,直接增加了这个系统。
为了吸引更多潜在用户,我们的广告商发现带有「恋爱」字眼的素材在B站颇受欢迎,于是做了很多类似的投放。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几乎忘记了做这款游戏的初衷,是建立一个新的世界观体系,做一款更「一般向」的游戏。
但你怎么可能既讨好一般向的用户,又讨好恋爱向的用户呢?既然你给了用户错误的期待,那这个雷是迟早要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