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电影放映员,曾经是大家熟悉且风光的工作。这些年,他们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在农村放映的露天电影,观众也明显少了。
即便如此,徐九斤依旧爱着这份工作,坚持在浙江海宁许村镇及附近的村里放电影,从1982年至今,一干就是40年,还干出了点新名堂——他习惯“喊”人来看电影。他回忆,以前是挨家挨户喊、村里广播喊,到现在是微信里“喊”。2020年,徐九斤“喊”出一个“首届九斤乡村电影文化节”,去年10月,举办了第二届,被他喊来的有《庐山恋》主演郭凯敏、饰演*的特型演员刘劲、女演员林妙可等。40年,他在坚持什么?
徐九斤演示老式放映机。
黄金时代
农村露天电影,有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以前的农村生活单调,“白天扛锄头,晚上靠枕头”,这种单调,很大程度是先被电影改变的。1982年,全国农村平均每万人拥有一个社办电影放映队,农民称赞电影放映队为送宝队。另一组数据显示,1981年全国农村放映电影2200万场,农村电影观众达180亿人次。就在1981年前后,徐九斤来到海宁沈士文化站的沈士电影放映队帮忙,主要负责售票。此前他在当地公社从事宣传工作,主要就是拍拍照片。1982年1月,徐九斤才真正开始当放映员,他对自己放映的第一部电影记忆犹新——当时,他拉着一板车的放映设备,来到沈士公社的报国村,那天放的是《保密局的枪声》。他到的时候,已是人山人海,村里工作人员赶紧来帮忙搬机器。围着一块银幕,有人坐在地上,有人爬到树上,也有人趴在墙上。甚至银幕的背面,站的都是人,他们兴致勃勃地表示,虽然从背面看电影画质不如正面清楚,但很有趣,比如“电影中的人吃饭都是反手,还会反身上自行车”。
整个20世纪80年代,徐九斤所到之处,无不人山人海,电影放映员很受尊重,到村里放电影都会被留下吃饭。当时联系不像现在方便,没有手机,电话很少,农村青年谈恋爱流行看露天电影,比如两人约好某日看电影见面,不少人心里一早就在倒计时了,还有人会在放电影时相亲。因此,为了不辜负观众,徐九斤和同事们就算碰到下雨、下雪,也会到场给放映机搭个棚坚持放电影,下大雨时,棚都遮不住了,他就要将身子扑在机器上护着。观众也风雨无阻,泥路不好走,就穿上胶鞋、撑着雨伞来看。
徐九斤收藏的老式放映机。
1983年,武打片《少林寺》火遍大江南北。徐九斤回忆,他手上的《少林寺》电影胶卷分为4份,经常一天内要安排在4个村放映,最先在一个村从傍晚开始放,放完就赶紧将第一部分的胶卷送到下一个村,依次放映,等最后一个村拿到最后一部分胶卷放映时,有时候天都快亮了。有时候,由于走路送片跟不上,电影“接不上”了,大家都在原地等着,几乎不会走开。《少林寺》当时每张票2分钱,一场就能卖100多元。朱惠娟1982年3月1日加入许村放映队,与徐九斤是老朋友了。当时,她首先学习使用的是16毫米放映机,她还记得,当时要经常骑车去放农村电影,机器放在自行车后座两侧;若是交通不便,则需要肩挑手扛一整套的放映设备,包括放映机、喇叭、银幕和电影胶卷——徐九斤记得,这些设备加起来足有86.5公斤重。很快,朱惠娟被派往盐官镇学习使用35毫米的放映机。这种半自动放映机器体积较大,适合在许村镇上的影剧院播放。当时的许村镇影剧院,不仅有电影,还有录像、卡拉OK和小舞厅,影剧院售票小窗口外常挤满了人,大家都喊着买票,“坐票”卖完了,还可以卖“站票”,“站票”还可以“两个人拼一张票”,走廊和影院后面经常站满了人。镇上放电影,更让人羡慕,当时每月工资、补贴,总共有30元,至今想起,朱惠娟对此依旧满意。“有文化的人才能干。”高中毕业的朱惠娟,是因学历较高才被调到乡镇文化站工作的。
徐九斤收藏的电影胶卷。
走向市场
到了20世纪90年代,徐九斤发现,镇上的礼堂电影不再吸引人,一场电影有时只有五六个人观看。主要原因是彩电的出现,看电影的人就少了;后来有些人的家里装了空调,更让电影院木质翻板座椅加风扇的组合,少了吸引力。很快,放映队的同事们都“下海”了,徐九斤成了“一个人的电影放映队”,他开始自找门路,自负盈亏。徐九斤主动联系村子、学校,由村集体或个人出钱“请电影”,在他的“热情服务”下,观众稍微多了一些,这让他欣慰了一些。“人家都办厂子,你还放这个?”一度,家人反对他继续放电影。“已经做了10多年了,不舍得放弃。”徐九斤回忆,如果他不放,附近村里的老百姓可能就再也看不到露天电影了。坚持任何一件事,都是要吃苦的。1995年,他被迫走向市场,个人贷款4000元,到浙江电影机械厂买了新款的“泛星”牌放映机;1997年的一个冬日,温度在冰点以下,徐九斤骑摩托车去桐乡高桥镇的骑塘中心小学放电影,不慎滑倒在了结冰的路面上,摔倒后一个人连机器都拿不起来,后来在路人的帮助下,他才将机器放好,继续出发。如今想来,他依旧觉得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