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敏与学生在一起
半年多之后,傅敏回家探亲。彼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哭着鼻子给父亲写信的小青年了。校长看重他,学生喜欢他,他开始热爱教学,并潜心地钻研教学。
“我没有名利思想,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很好了。”傅敏在给父亲的信中如是说。
对于未来,傅敏重新燃起了希望。他还打算在教书之余,着手实现未竟的梦想——翻译。
他把《英语史》翻译了前两章,寄到家中。傅雷详加批改,并写了封近20页的长信给他,指出翻译时要注意的问题。
还能怎样呢?命运撒给我一地鸡毛,我只能努力把它们扎成精致的鸡毛掸子。
然而,拥有从来都是侥幸,无常才是人生。
傅敏的命运,注定要跟时代紧紧纠缠在一起。他狼狈地左突右绌,试图闯过一关又一关。但人生的关,对他来说,似乎永远过不完。
1963年9月3日,他永远记得这一天。那天晚上8点,他突然接到舅舅朱人秀发来的电报,上面只有六个字:“父母亡故速归”。
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傅敏仿佛全身麻木了。十天前与母亲朱梅馥通电话时,母亲还说一切都好,谁知,那竟是此生最后一次听到母亲的声音。那回,朱梅馥是为了不让儿子担心,强忍内心痛苦,说了些宽慰的话罢了。
不祥的预感之前也是有的,特殊年代里,批判傅雷的会议越来越多,运动越来越水深火热。
与父亲往来的那些信件中,父亲的那些耿耿直言无疑会给父亲带来更深重的灾难,万不得已,傅敏忍痛烧毁了那些精心保存的家书。
从此,《傅雷家书》几乎只剩下一半。傅雷写给傅聪的信件,因傅聪远在欧洲而得以幸存。
一夜之间,双亲顿失,环顾四周,满目萧然。
打击一个接着一个,与傅敏相恋数年的初恋女友也在此时提出了分手。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但女孩实在难以承受社会压力。
“幸亏没有结婚。要不,只会连累她,使她不幸!”
多年以后,傅敏回忆这段感情,如此善良地说道。因为深深爱她,亦不想拖累她。
傅敏
1968年8月,风雨如晦,时代的一粒灰,落在傅敏头上变成了一座山。
之前因为有杨校长的保护,傅敏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然而8月份,杨校长被揪出来之后,有人顺藤摸瓜查到了傅敏这个“阶级敌人”。
面对傅敏的批斗铺天盖地而来,他全身浮肿,每天连冷馒头都吃不饱。他不知道去哪里伸冤,他亦不再有家书可抒胸怀,也不再有情书可慰伤情。
孑然一身的傅敏实在忍无可忍,他决心跳河自尽。谁知水太浅,没有淹死。
这时,他被发现了,就拼命把头往墙上撞,顿时血流如注。
急送医院后,因为身份特殊,医生给他缝头皮的时候,连麻醉针都不打。那十几针,傅敏生生忍住一声不吭。
后来,他又被拖回学校,等待他的是一场又一场更严厉的批斗。痛不欲生之中,傅敏用手摸电门,想要再次自*。谁知这回因为穿的是胶鞋,触电未死。
时代之轮滚滚向前,有人熬过来了,便成了新生活的见证者,而那些没熬过来的,便永远留在了过去。芸芸众生命如蝼蚁,想要安稳度过一生,有时候竟也是种奢侈。
左:傅聪,右:傅敏
1979年,傅敏去英国探亲,并在英国学习了一年。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定居英国,再退而求其次,以他的水平也会回国当大学教师的时候,傅敏竟回国继续做着他的中学英语教员,并且用他学到的西方先进的教育理念来反哺国家的教育事业。
多年之后,傅敏作为国家特级教师身份从学校退休。他一生兢兢业业,淡泊名利,把毕生精力默默奉献给了这平凡而又伟大的三尺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