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租赁人家的车时,他从早到晚、由东到西、由南到北,像被人抽着的陀螺,没有自己。
于是,祥子苦苦拉了三年,终于凑齐了九十六块钱,买了第一辆车。
他把买车的那一天,当成了自己的生日,因为父母早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有了车后,他就有了希望,有了奔头,有了在北平生存下去的资本。
自从有了这辆车,他的生活过得越来越起劲了——拉包月也好,拉散座也好,天天不用为“车份儿”着急,拉多少钱全是自己的。
拉了半年,他的希望更大了:照这样下去,干上二年,至多二年,他就又可以买辆车,一辆、两辆……他也可以像刘四爷那样开车厂子了!
拉车是他的理想职业,搁下这个就等于放弃了希望。
可是希望多半落空,祥子的也不例外。
因为高兴,祥子胆子大了起来,和几个车夫一起拉去戒严的路上,被十来个兵抢去了车。
那些兵不但没收了他的车,还把他关了起来。
过去的成功全算白干了,他得重新开始,祥子落泪了,他不但恨那些兵,而且恨世上的一切。
“凭什么把人欺辱到这个地步呢?凭什么?”
祥子喊了出来,他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乡下小伙,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没有任何嗜好,没有家庭的累赘,只要他肯咬牙,没有事儿成不了。
但现实总是那么残酷,他的车没了,希望也落空了,最后从军营里牵出三头骆驼,便是他全部的希望。
在与“骆驼”这个外号发生关系之前,祥子是个比较自由的洋车夫,这就是说,他属于年轻力壮,自己有车的那一类:自己的车、自己的生活,都在自己手里,是一个高等车夫。
从不偷不抢,靠自己的汗水挣口饭吃,到顺手牵走骆驼,已经可以看出祥子对现实的不满了。
这是他对现实的第一次反抗,也是“骆驼祥子”的来源,从此,祥子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祥子了。
祥子卖了骆驼,想重新再买一辆车,但最后只得了三十块钱,买一辆像样的车起码要一百块钱,还远着呢。
但他下定决心要买车,即使今天买上,明天就丢了,他也得去买。
这是他的志愿、希望,甚至是宗教——不拉着自己的车,他简直像白活。
然而无论是生逢乱世,还是太平盛世,最底层的穷苦人始终挣扎在温饱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