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史伶官传序
欧阳修
①呜呼！盛[shèng]衰之理（道理，命运），虽（虽然）曰天命，岂（难道）非人事（古：人的作为；今：关于工作人员的录用、培养、调配、奖惩等工作）哉！原（推其根本）庄宗之所以（……的原因）得天下，与其（古：与，和；其，他。今：比较两件事或两种情况的利害得失而表示有所取舍时，“与其”用在舍弃的一面）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②世言（世人说）晋王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将终（临死）也，以（拿）三矢[shǐ]（箭）赐庄宗而（连词，表顺承）告（告诉）之曰：“梁，吾仇也［句式：判断句］；燕王，吾所立（拥立），契[qì]丹与吾约（订下盟约）为（结为）兄弟，而（连词，表转折）皆背晋以（相当于“而”，连词，表顺承）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句式：判断句］。与尔三矢，尔其（副词，表示祈使语气，一定）无忘乃（你的）父之志！”庄宗受而（连词，表顺承）藏之于庙。其（代词，代赐三矢之事）后用兵（使用武力,进行战争），则遣从事（古：一般属官；今：参与做某事，致力于某事）以（用）一少牢（羊、猪各一头。古代祭祀用牛、羊、猪各一头叫“太牢”，用羊、猪各一头叫“少牢”。牢，祭祀用的牲畜）告庙（天子或诸侯遇出巡、战争等重大事件而祭告祖庙），请（敬辞，用以代替某些动词，表示恭敬、慎重）其矢，盛[chéng]以（用）锦囊［句式：状语后置］，负而前（名作状，在前面）驱，及凯旋而纳（收藏）之。
③方（当）其系（缚，捆绑）燕父子以组（丝带、丝绳，这里泛指绳索）［句式：状语后置］，函（名作动，用匣子装）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句式：状语后置］，其意气（古：气势；今：偏激、任性的情绪）之盛（骄盛），可谓壮哉！及仇雠[chóu]（仇人）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名作状，在夜里）呼，乱者（作乱的人；乱，形作动，作乱）四（数作状，从四方）应，仓皇（匆忙的样子）东（名作状，向东）出，未及（等到）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相对而视），不知所归，至于（古：到了……的局面（境地）；今：表示提及另外一事）誓天断发，泣（眼泪）下（名作状，向下）沾襟[jīn]，何其（多么）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yú]？抑（或者，还是）本（名作动，考察，探究）其成败之迹（迹象），而皆自（由、从）于人欤？《书》曰：“满招（招致）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使动，使……兴盛）国，逸豫（安乐）可以亡（使动，使……灭亡）身，自然之理也。
④故方其盛也，举（全，整个）天下豪杰，莫（没有人）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líng]人困（围困）之，而身死国灭，为（被）天下笑［句式：被动句］。夫祸患常积（积聚）于忽微（形作名，微小的事；极小的事。忽，一寸的十万分之一。微，一寸的百万分之一），而智勇（形作名，聪慧勇猛之人）多困于所溺（所溺爱的人或物。溺，沉湎、无节制）［句式：被动句］，岂独（只有）伶人也哉！
译文：
唉！盛衰的道理，虽说是天命决定的，难道不是人的作为造成的吗？推究庄宗取得天下的原因，与他失去天下的原因，就可以明白了。
世人传说晋王临死时，把三支箭赐给庄宗，并告诉他说：“梁王朱温是我的仇敌，燕王是我推立的，契丹与我订立盟约，结为兄弟，可是后来都背叛我去投靠了梁。这三件事是我未尽的心愿。交给你三支箭，你不要忘记你父亲报仇的志向。” 庄宗接过箭，把它收藏在祖庙里。在这之后，庄宗每次带兵打仗，便派遣手下的随从官员，用一猪一羊去祭告祖先，从宗庙里恭敬地取出箭来，用锦囊装着，背着它驱弛在前，等到凯旋时再把箭藏入祖庙中。
当他用绳子绑住燕王父子，用小木匣装着梁国君臣的头，走进祖庙，把箭交还到晋王的灵座前，告诉他生前报仇的志向已经完成，他那神情气概，是多么威风！到了割下头发来对天发誓，抱头痛哭，眼泪沾湿衣襟的可怜地步，是多么的衰败凄凉啊！难道是因为取得天下难，而失去天下容易才像这样的吗？或者探究他成功失败的事迹，是否都是由于人事呢？《尚书》上说：“自满会招来损害，谦虚能得到益处。”忧患劳苦可以使国家兴盛，安逸舒适可以使自身灭亡，这是自然的道理。
因此，当他兴盛时，全天下的豪杰，没有谁能和他相争；等到他衰败时，数十个乐官就把他围困住，让他命丧国亡，被天下人耻笑。祸患常常是由细小的事情积累酿成的，纵使是聪明勇敢的人，也多半被他溺爱的事物所困扰，难道只有乐工（是所溺的成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