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改编也是找共同点的过程。故事里庄树经历过的一些时代变化,遇到的家庭问题,其实是我们这一代人共同的经历。下岗潮中如何解决生计,怎么处理紧张的父子关系……无论是东北还是呼和浩特的城市家庭,这些经历都相通。
影视独舌:《平原上的摩西》跟您之前的电影《八月》《蓝色列车》,包括短片《我的朋友》似乎在共享一个空间背景。这是您的选择吗?或者说一种创作依赖?
张大磊:最开始创作的时候,肯定没想过要把它们都连在一起,但进行到中间,联系自然就出现了。可能也因为我总会用同一批非职业演员吧。
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跳出剧来理解。这些故事里的人物,大致都生活在同一个时代,都属于父辈和我们这一辈两代人。把他们放在同一个城市空间,很可能就会产生关系,起码会擦肩而过。大家在共同经历着一个时代,感受着同样的气息,这样的人与人的关系我觉得很有意思。
故乡呼和浩特对于我来说确实也很重要。父母和那个阶段的生活给我留下来的东西很美好,我不用一生治愈童年,我愿意用一生去回味童年。
影视独舌:剧中庄树和小斐约定见面的哈勒布特是什么意思?
张大磊:不知道(笑)。那是句蒙语(意为盛长的灌木丛,编者注)。拍摄的那条街就叫哈勒布特,那里曾经是一个城中村,后来被万达开发,成了商业区,但还有一小片保留了下来,和剧中诊所的环境很像。我家就在哈勒布特附近。剧里面小斐和庄树坐的4路车,我也是从小就坐。
影视独舌:《平原上的摩西》小说的阅读节奏很快,拍成剧为什么选择了更慢的节奏?
张大磊:第一次读《平原上的摩西》时,我没注意这是本短篇小说集。我都读到第三、四篇了,才意识到《平面上的摩西》的故事到第一篇末就结束了。这个是很漫长的过程。
我觉得小说是更浓缩的艺术。正是因为更浓缩,它留下的空间才大,我们才能展开它,把它变成活的影像。展开之后,自然节奏会有变化。
我们要加入东西,要帮剧里的这群人造一座城,他们的家是什么样的,他们身边都有谁,他们如何为人处世……包括一切周遭环境。比如,剧中小斐和她爸爸出门从街道走来,路过邻居家,邻居就在门口接煤炉烟囱。小说是提炼的,双雪涛并不会写接烟囱这些细节。但他的文学作品会启发我们,和我们的记忆相连,我们再把这些细节重新又找回来。
影视独舌:为什么偏爱长镜头?
张大磊:我理解的长镜头并不是物理时间上的长,也不是单纯地用长镜头设计出一个叙事来。长镜头如果只服务于叙事的话,还太不够。我用长镜是为了尽可能地把一个空间里能看到的人的轨迹、时间的轨迹,呈现出来。你想站在哪看他们,机器就在哪,你想离他多远,机器就离他多远。长镜头是看角色生活的一个角度。
影视独舌:庄德增、傅东心的婚宴,是全剧规模比较大的一个长镜头。拍摄了几条?
张大磊:拍的不是很多,也就五、六条。
实际上还是老传统。侯孝贤导演就喜欢拍吃饭的戏,他拍吃饭的戏就在饭点拍,桌上摆的都是能吃的、好吃的饭。所有人都会是正常反应,无非是演员在吃饭的同时还要完成一些戏里的动作而已。
我们拍婚宴那场戏时大家也都没吃饭。开拍之前尽量能让每一个演员,包括群演和主要演员,都先喝一口,熟悉起来。饭上来以后,大家才开始吃饭。要把这个事当成真的,不能着急。
影视独舌:傅东心这个角色比小说里更伤感了,为什么这么改?
张大磊:这是我想象中的傅东心。
小说里的傅东心首先是个知识分子,可以说是寄生在庄德增对她的包容、爱护之下,她才可以在后半生周游世界,看淡释放。这个人物是受过时代伤害的人。她没办法成为理想中的自己,也没法落地,很尴尬。她的内在是轻飘的,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