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为张兰坡展览作品
张兰坡似乎是一个制作“巨作”的天才艺术家。在很多展场我都感慨过他的作品只适合在艺术展馆这样的巨大空间里展出，否则真是委屈了他的作品。本届双年展我们在雁儿湾展出了他的六米多长的巨幅摄影作品《赤 · 壁》，张兰坡的作品包括他之前的《巨人传》等等，都总让我想起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里提到的那个洞穴。当然，他自己的这几个系列作品也的确是将“现场”设定在洞穴。我无意深入探究他的洞穴和桑塔格的洞穴，甚至上溯到柏拉图的洞穴是否具有同一性，或者说有什么内在的关联性和指涉性。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将这作为一个研究内容进行深入的探索和研究。
我看到张兰坡说他想在这个作品里，在历史的框架中探索人的身份比对、*指归和命运分野等。然而在作品里他又刻意掩去洞穴（现场）里的时间和空间（“我在黄昏和清晨分别拍摄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再把它们结合在一起，上下颠倒，晨昏莫辨。在洞内绝壁上，我安排了几十条栈道、断桥和钢缆，不知来路，也无去路，它们都在石壁前被切断。”艺术家自述），这一点似乎矛盾的说辞让人感到意味深长。关于作品标题，似乎会带入一种历史剧场的错觉，仿佛这不过是赤壁怀古那样的历史人文主义在召唤着什么。但我们看看艺术家自己怎么说？“在历史上，赤壁是一个被过度英雄化，过度妖魔化的地点，在那里发生的事件推迟了内战的结束。这个让民众继续深陷战争之苦的地点，却成为民众津津乐道的所在。推而广之，历史上许多空间地点和时间节点都体现了这种复杂的态度和解读。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能做的就是在‘赤’红的墙‘壁’之间加一个点，成为《赤·壁》 。”所以，作者想要探索什么，表达什么？那气势恢宏的巨幅作品里，包罗着的是无数让我们惊叹不已的细节，那些细节指向历史的自相矛盾、颓败、残缺、昔日的辉煌、不可言说的荒诞、不合逻辑的壮观……仿佛每一个细节、每一处灰线草蛇都可以带我们走向一处可能得出路。历史的指向在哪里？是那极其壮观的、巨大锁链和直插天际的吊桥构成的锁钥嘛？我不禁想起兰坡早期的作品《瘿河》，反过来再回看《赤·壁》，我不得不说，他在运用摄影记录性这样的假象，并且把它用到了极致。同时，他注意到了摄影的媒介性，也同样把这媒介性用到了极致。但无论是《瘿河》还是《赤·壁》，我都能感受到在表面浓厚历史气息的云雾下，透出的是对生命、死亡的凝视、思考和致敬。换句话说，作为艺术家自身透过对生命、死亡的反思，很可能也在思考对于艺术的进化，或者说对于艺术发展的极致冷静地思考和判断，甚至冷眼旁观。艺术品的价值可以尊而敬之，做到艺术皆平等。但却需认识到技术与媒介的发展，必然导致当代语境下人类所要面对的关于文化和艺术的深度与广度，都是无法估量的。
朱锋展览作品
在邀请展单元，我看到了朱锋的作品，按说他的《镜子》系列已经做了好多年了，但显然朱锋在不断地探索中也“进化”着他的作品，当然这也来自他对光、对这种本质探索的深入。他的镜子早已在这种“进化”中脱离了现实的形骸，只剩下了光。作为一个理科出生的人，对于“光”这样的字眼，有着近乎天然的敏感性去探求它的诸多性质与参数。但文学的浸渍，又让我浪漫地联想在漆黑空寂的宇宙中，一束光自宇宙爆发的奇点跨越亿亿万年的时光和空间向我飞来。而那光里想要告诉我的，是整个宇宙所记录下来的一切“文献”。记得以前上物理课光学部分，就很惊奇那么一束平平无奇有些刺眼的光，竟然暗藏无数色彩！再次看到朱锋的《镜子》，无不让人想到人眼的“看”究竟看得到什么？朱锋在一次访谈中说起他和儿子的对话：“比如有一幅作品，我问我儿子怎么想，他说这是沙滩、海洋和蓝天。……之前带他去过海南，他感受到了某种东西，留下了印象，他在看这件作品的时候产生了情绪的联接。而我根据他的联想，反过来思考我的对海的印象。”这又一次让我质疑“看”与“被看到”的事物之间的必然的、一一对应的联系。“视觉从来不是视网膜对形象的复刻”诸如这样视觉神经科学的研究很可能会在某天颠覆我们对摄影、对观看的认知。
高波展览作品
邀请展还有高波的大型作品《在此处：线条（非视觉呈现 ）——走进风景的房间（陇南成县小吊沟、康县大水沟）》，它是一个以近20000余张照片，500余幅绘画作品，集合装置、大地、偶发、现成品挪用等艺术创作，配合声音和视频等为观者带来全方位超感官沉浸式的艺术体验。我注意到艺术家高波对自己作品标题有一个私人化的阐释：“在此处就是我们正在生活中：身边、眼前、此刻——此时此刻。我们用自己的身体（手、眼、嘴、鼻、耳；还有皮肤、关节、双脚、躯干……）画了一条线。[一种微观化的身体实践（弱行动）。]”它是一个本土艺术家以当代艺术的跨媒介方式对社会、风景与人、文化和生态的思考，更是一种类似艺术考古的方式在进行着的艺术探索。记得在展场有朋友问我，说这样的照片如果都能称作摄影作品……我对他说，是的，如果你把高波先生的这个作品只限定在摄影的范畴，我不知道是你拉低了对这个作品的认知，还是拉低了对艺术的认知。艺术家无论是通过作品还是自己的陈述都在表达着自己对艺术的一种认知：“在别处的目的是不在别处，是对我们自己生活的一种确认。最后还要回到身边，回到此处”。他主张的是一种微视的、具体的、日常化的艺术创作和认知。作为一个本土当代艺术家，他和他的这个作品是当代艺术进入本土文化和艺术的具体体现与成功范式。
缪晓春作品
AI技术，可能是个当下我们无论在何种场合谈论艺术都无法回避的话题。它的功能之强大，带来的冲击之强大，都是需要艺术家和所有与艺术有关的人耗费很大的精力和很长的时间去审视、思考、接纳的。其实在主题展的媒介性那个单元中就有好几位艺术家已经在运用AI技术进行创作了。甚至在后来的论坛中也有人谈论AI技术会否取代艺术家等等之类的话题。各种观点甚嚣尘上，我个人倒也觉得其实不必急于下结论，但有一点我很赞同，那就是就像摄影术发明之初，有人高呼绘画已死，艺术必将消亡一样，今天AI技术的出现，我相信只会带来艺术创作更多的可能性，关键还在挥舞画笔的那只手、照相机背后的那颗头，以及当下操作AI技术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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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家文NNE作品
在邀请展有一位非常年轻的艺术家牛家文，就是这样一个运用AI技术进行创作和艺术探索的范例。显然牛家文对这种先进技术保持着欢迎的态度：“AI技术不仅仅是一种工具，更是一种艺术的合作伙伴，它与艺术家们共同创造，为艺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和创新性。”
对于十二生肖，只要是中国人或者亚洲文化圈都可以说耳熟能详。但我们也要看到，随着公历的全方位使用，这种以农历为背景的生肖文化实际上在逐渐消退，至少是弱化了。但我们不要忘了，这农历的背后却是中国传统文化。而作为一个很年轻的艺术人，牛家文会想到用最先进的AI技术去和传统文化中的十二生肖发生一种奇妙的关联，这不得不说我看到了某种文化和艺术的溯源或者说洄游。
另一方面，本次展览中这组作品艺术家采用了视频循环播放的形式，作为一个观者，当然很喜欢这种精致的动态的呈现方式，但个人认为这样的作品本身就在探索媒介，何不尝试用更丰富的方式多角度地去呈现这个作品。而诸多呈现的可能性也许会带来诸多观看的可能性，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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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家文NNE作品
总而言之，本届双年展各个单元所展示的作品太丰富，太多，这里也无法做到一一讲述。而个体观看的过度阐释，在某种角度来说也必然造成观看的失效，意义的固化。当代语境下的艺术，早已脱离了“考题”与“答案”的一一对应，标准答案早已没有了可能和意义。每个个体生命的经历不同，所获取的对外界的反馈和认知也不同，必然在观看一件艺术作品时，那脑海中出现的场景也是迥然不同。这样，我们又再一次回到那对于艺术的久久的凝视——观看，而这观看早已不再只是简单地对事物外表的观看，它一定伴随着我们个体生命的全部经历。故此，这观看终将要被悬置，直至个体生命在每个阶段显现它的意义。
